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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放逐肯消亡国恨 岁时犹动楚人哀[3/3页]

  命吗?”柳

  燕道:“太后既说过侥过,多半会饶你性命,最多挖了你一对眼珠,斩了一双腿。”韦小宝

  骂道:“你以为太后侍你很好吗?你杀了我之后,太后也必杀了你灭口。”这句话似乎说中

  柳燕的心事,她一呆,随即用力在他背上一推。韦小宝立足不定,冲进屋里。他在门外说了

  这许多话,料想方怡和小郡主早已听到,知道来了极凶恶的敌人,自是缩在被窝之中,连大

  气也不敢透。

  柳燕笑道:“我没空等你,快些拿出来。”又在他背上重重一推,韦小宝一个踉跄,几

  步冲入了内房。柳燕跟了进去。韦小宝一瞥眼,见床前整整齐齐的并排放着两对女鞋。其时

  天色已晚,房中并无灯烛,柳燕进房后未立即发现。

  韦小宝暗叫:“不好!”乘势又向前一冲,将两双鞋子推进了床下,跟着身子也钻了进

  去,心想再来一次,以杀瑞栋之法宰了这头肥猪;一钻进床底,右足便想缩转,右手去摸靴

  桶中的匕首,不料右足踝一紧,已被柳燕抓住,听她喝问:“干什么?”

  韦小宝道:“我拿经书,这部书放在床底下。”柳燕道:“好!”谅他在床底下也逃不

  到哪里,便放脱了他的足踝。韦小宝身子一缩,蜷成一团,拔了匕首在手。柳燕喝道:“拿

  出来!”韦小宝道:“咦!好像有老鼠,啊哟,可不得了,怎地把经书咬得稀烂啦?”

  柳燕道:“你在我面前弄鬼,半点用处也没有!给我出来!”伸手去抓,却抓了个空,

  原来韦小宝已缩在靠墙之处。柳燕向前爬了两尺,上身已在床下,又伸指抓出。

  韦小宝转过身来,无声无息的挺匕首刺出。刀尖刚在她手背相触,柳燕便即知觉,反迅

  捷之极,右手翻转一探,抓住了韦小宝的手腕,指力一紧,韦小宝手上已全无劲力,只得松

  手放脱匕首。柳燕笑道:“你想杀我?先挖了你一颗眼珠子。”右手叉住他咽喉,左手便去

  挖他眼睛。韦小宝大叫:“有条毒蛇!”柳燕一惊,叫道:“什么?”突然间“啊”的一声

  大叫,叉住韦小宝喉咙的手渐渐松了,身子扭了几下,伏倒在地。

  韦小宝惊又喜,忙从床底下爬出来,只听沐剑屏道:“你……你没没受吗?”韦小宝掀

  开帐子,见方怡坐在床上,双手扶住剑柄,不住喘气,那口长剑从褥子上插向床底,直没至

  柄。原来她听得韦小宝情势紧急,从床上挺剑插落,长剑穿过褥子和棕绷,直刺入柳燕的背

  心。韦小宝在柳燕屁股上踢了一脚,见她一动不动,欣喜之极,说道:“好……好姊姊,是

  你救了我性命。”

  凭着柳燕的武功,方怡虽在黑暗中向她偷袭,也必难以得手,但她见韦小宝开锁入房,

  丝毫没想到房中伏得有人,这一剑又是隔着床褥刺下,事先没半点征兆,待得惊觉,长剑已

  然穿心而过。纵是武功再强十倍之人,也无法避过。只不过真正的高手自重身份,决不会像

  她这般钻入床底去捉人而已。

  韦小宝怕她没死透,拔出剑来,隔着床褥又刺了两剑。沐剑屏道:“恶女人是谁?她好

  凶,说要挖你的眼珠。”韦小宝道:“是老婊子太后的手下。”问方怡道:“你伤口痛吗?”方怡皱眉道:“还好!”其实刚才这一剑使劲极大,牵动了伤口,痛得她几欲晕去,额头

  上汗水一滴滴的渗出。

  韦小宝道:“过不多时,老婊子又会再派人来,咱们可得立即想法子逃走。嗯,你们两

  个女扮男装,装成太监模样,咱们混出宫去。好姊姊,你能行走吗?”方怡道:“勉强可以

  罢。”韦小宝取出自己两套衣衫,道:“你们换上穿了。”

  将柳燕的尸身从床底下拖出来,拾起匕首收好,在尸身上弹了些化尸粉,赶忙将银票,

  金银珠宝,两部《四十二章经》,以及武功秘诀包了个包袱,那一大包蒙汗药和化尸粉自然

  也非带不可。

  沐剑屏换好衣衫,先下床来。韦小宝赞道:“好个俊俏的小太监,我来给你打辫子。”

  过了一会,方怡也下床来。她身材比韦小宝略高,穿了他衣衫绷得紧紧的,很不合身,一照

  镜子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
  沐剑屏笑道:“让他给我打辫子,我给师姊打辫子。”韦小宝拿起沐剑屏长长的头发,

  胡乱打了个大辫。沐剑屏照了照镜子,说道:“啊哟,这样难看,我来打过。”韦小宝道:

  “现下不忙便打过。此刻天已黑了,出不得宫。老婊子不见肥猪回报,又会派人来拿我。咱

  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,明儿一早混出宫去。”

  方怡问道:“老……太后不会派人在各处宫门严查么?”

  韦小宝道:“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。”想起从前跟康熙比武摔交的那间屋子十分清静

  ,从没第三人到来,当下扶着二人,出得屋来。

  沐剑屏断了腿,拿根门闩撑了当拐仗。方怡走一步,便胸口一痛。韦小宝右手揽住她腰

  间,半扶半抱,向前行去。好在天色已黑。他又尽拣僻静的路走,撞到几个不相干的太监,

  也没难留意。到得屋内,三人都松了口气。韦小宝转身将门闩上,扶着方怡在椅子上坐了,

  低声道:“咱们在这里别说话,外面便是走廊,可不像我住的屋子那么僻静。”

  夜色渐浓,初时三人尚可互相见到五官,到后来只见到朦胧的身影。沐剑屏嫌韦小宝结

  的辫子不好看,自己解开了又再过。方怡拉过自己辫子在手中搓弄,忽然轻轻“啊”的一声。韦小宝低声问道:“怎么?”方怡道:“没什么,我掉了根银钗子。”沐剑屏道:“啊,

  是了,我解开你头发时,将你那根银钗放在桌子上,打好了辫子,却忘记给你插回头上。真

  糟糕,那是刘师哥给你的,是不是?”方怡道:“一根钗子,又打什么紧?”m.XiaoShuo530.Com

  韦小宝听她虽说并不打紧,语气之中实是十分惋惜,心想:“好人做到底,我去悄悄给

  她取回来。”当下也不说话,过了一会,说道:“肚子饿得很了,只怕没力气走路。我去找

  些吃的。”沐剑屏道:“快回来啊。”

  韦小宝道:“是了。”走近门边,倾蝗外面无人,开门出去。

  他快步回到自己住处,生怕太后已派人守候,绕到屋后听了良久,确知屋子内外无人,

  这才推开窗子爬了进去。其时月光斜照,见桌上果然放着一根银钗。这银钗手工甚粗,最多

  值得一二钱银子,心想:“刘一舟这穷小子,送这等寒蠢的礼物给方姑娘。”在银钗上吐了

  口唾沫,放入衣袋,从锡罐、竹篮、抽屉、床上搁板等处胡乱打些糕点,放在纸盒里,揣入

  怀中。

  正要从窗口爬出去,忽见床前赫然有一双红色金线绣鞋,鞋中竟然各有一只脚。

  韦小宝吓了一大跳,淡淡月光下,见一对断脚穿着一双鲜艳的红鞋,甚是可怖。随即明

  白:柳燕的尸身被化尸粉化去时,床前面地下不平,尸身化成的黄水流向床底,留下两只脚

  没化去。他转过身来,待要将两只断脚踢入黄水入中,但黄水已干,化尸粉却已包入包袱,

  留在方怡和沐剑屏身边,心念一转,童心忽起:“他妈的,老子这次出宫,再也见不到老婊

  子,把这两只脚丢入她屋中,吓她个半死。”取过一件长衫,裹住一双连鞋的断脚,牢牢包

  住,爬出窗外,悄悄向慈宁宫行去。

  离慈宁宫将近,便不敢再走正路,闪身花木之后,走一步,听一听,心想:“倘若一个

  不小心,给老婊子捉到了,那可是自投罗网。”又觉有趣,又是害怕,一步步的走近太后寝

  宫。手心中汗水渐多,寻思:“我把这对猪蹄放在门口的阶石上,她明天定会瞧见。如果投

  入天井,毕竟太过危险。”

  轻轻的又走前两步,忽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:“阿燕怎么搞的,怎地这时候还没回

  来?”韦小宝大奇:“屋中怎么有男人?这人说话的声音又不是太监,莫非老婊子有了姘头?哈哈,老子要捉奸。”他心中虽说要“捉奸”,可是再给他十倍的胆子,却也不敢,但好

  奇心大起,决不肯就此放下断脚而走。

  向着声音来处蹑手蹑脚走了几步,每一步都轻轻提起,极慢极慢的放下,以防踏到枯枝

  ,发出声响。只听那男人哼了一声,说道:“只怕事情有变。你既知这小鬼十分滑溜,怎地

  让阿燕独自带他去?”韦小宝心道:“原来你是在说你老子。”

  只听太后道:“阿燕的武功高他十倍,人又机警,步步提防,哪会出事?多半那部经书

  放在远处,阿燕押了小鬼去拿去了。”那男人道:“能够拿到经书,自然很好,否则的话,

  哼哼!”这人语气严峻,对太后如此说话,实是无礼已极。韦小宝越来越奇怪:“天下有谁

  能对她这般说话?难道老皇帝从五台山回来了?”想到顺治皇帝回宫,大为兴奋,心想定将

  有出好戏上演。奇怪的是,附近竟没一名宫女太监,敢敢都给太后遣开了。

  听得太后说道:“你知道我已尽力而为。我这样的身分,总不能亲自押着个小太监,在

  宫里走来走去。我踏出慈宁宫一步,宫女太监就跟了一大串,还能办什么事?”那男人道:

  “你不能等到天黑再押他去吗?你在这里,什么形迹也不能露。”那男人冷笑道:“遇到这

  等大事,还管什么?我知道,你不肯通知我,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。”太后道:“有什么好

  抢的?有功劳是这样,没功劳也是这样。只求太平无事的多挨上一年罢了。”语气中充满怨

  怼。

  韦小宝若不是清清楚楚认得太后的声音,定会当作是个老宫女在给人责怪埋怨。那两人

  的说话都压低了嗓子,但相距既近,静夜中别无其他声音,决无听错之理,听他二人说什么

  “抢了功劳”,那么这男子又不是顺治皇帝了。

  他的好奇再也无法抑制,慢慢爬到窗边,从窗缝向内张去。这般站在窗外偷看,他在丽

  春院自幼练得熟了,心道:“从前我偷看瘟生嫖我妈妈,今晚偷看老婊子接客。”只见太后

  侧身坐在椅上,一个宫女双手负在身后,在房中踱步,此外更无旁人,心想:“那男人却到

  哪里去了?”只见那宫女转过身来,说道:“不等了,我去瞧瞧。”

  她一开口,韦小宝吓了一跳,原来这宫女一口男嗓,刚才就是她在说话。韦小宝在窗缝

  中只瞧得到她胸口,瞧不见她脸。

  太后道:“我和你去。”那宫女冷笑道:“你就是不放心。”太后道:“那又有什么不

  放心了?我疑心阿燕有什么古怪,咱二人联手,容易制她。”那宫女道:“嗯,那也不可不

  防,别在阴沟里翻船。这就去罢。”太后点点头,走到床边,掀开被褥,又揭起一块木块来

  ,烛光下青光一闪,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,将短剑插入剑销,放在怀中。韦小宝心想:“原

  来老婊子床上还有这么个机关。她是防人行刺,短剑不插在剑鞘之中,那是伸手一抓,拿剑

  就可杀人,用不着从鞘中拔出。万分紧急的当儿,可差不起这么霎一霎眼的时刻。”

  只见太后和那宫女走出寝殿,虚掩殿门,出了慈宁宫,房中烛火也不吹熄,韦不宝心想

  :“我将这对猪蹄放在她床上那个机关之中,待会她还短剑,忽然摸到这对猪脚,管教她吓

  得死去活来。”

  只见这主意妙不可言,当即闪身进屋,掀开被褥,见床板上有个小铜环,伸指一拉,一

  块阔约一尺,长约二尺的木板应手而起,下面是个长方形的暗格,赫然放着三部经书,正是

  他曾见过的《四十二章经》。两部他在鳌拜府中所抄得,原来放经书的玉匣已不在了。另有

  一部封皮是白绸子的,那晚听海老公与太后说话,说顺治皇帝送给董鄂妃一总经书,太后杀

  了董鄂妃后据为已有,料想就是这部了。韦小宝大喜,心想:“这些经书不知有什么屁用,

  人人都这等看重。老子这就来个顺手牵羊,把老婊子气个半死。”当即取出三部经书,塞入

  怀里。将柳燕那双脚从长袍中抖入暗格,盖上木板,放好被褥,将长袍踢入床底,正要转身

  出外,忽听得外房门呀的一声响,有人推门而进。

  这一下当真吓得魂飞天外,哪料到太后和那宫女回来得这样快,想也想不及,一低头便

  钻入床底,心中只是叫苦,只盼太后忘记了什么东西,回来拿了又去找自己,又盼她所忘记

  的东西并非放在被褥下的暗格之中。

  只听得脚步轻快,一个人窜了进来,却是个女子,脚上穿的是又淡绿鞋子,裤子也是淡

  绿的,瞧裤子形状是个宫女,心想:“原来是服侍太后的宫女,她身有武功,不会是蕊初。

  她如不马上出去,可得将她杀了。最好她走到床前来。”轻轻拔出匕首,只待那宫女走到床

  前,一刀自下而上,刺她小腹,包管她莫名其妙的就此送命。

  只听得她开抽屉,开柜门,搬翻东西,在找寻什么物事,却始终不走到床前,跟着听得

  嗤嗤几声响,用什么利器划破了两口箱子。韦小宝吃了一惊:“这人不是寻常宫女,是到太

  后房中偷盗来的,莫非是来盗《四十二章经》?她手中既有刀剑,看来武功也不差过老子,

  我如出去,别说杀她,只怕先给她杀了。”听得那女子在箱中一阵乱翻,又划破了西首的三

  口箱子找寻。韦小宝肚里不住咒骂:“你再不走,老婊子可要回来了。你送了性命不要紧,

  累得我韦小宝陪你归天,你的面子未免太大了。”

  那女子找不到东西,似乎十分焦急,在箱中翻得更快。

  韦小宝就想投降:“不如将经书抛了出去给她,好让她快快走路。”

  便在此时,门外脚步声响,只听得太后低声道:“我说定是柳燕这贱人拿到经书,自行

  去了。”那女子听到人声,已不及逃走,跨进衣柜,关上了柜门。那男子口间的宫女说道:

  “你当真差了柳燕拿经书?我怎知你说的不是假话?”太后怒道:“你说什么?我没派柳燕

  去拿经书?那么要她干什么去?”那宫女道:“我怎知你在捣什么鬼?说不定你要除了柳燕

  这眼中钉,将她害死了。”

  太后怒哼一声,说道:“亏你做师兄的,竟说出这等没脑子的话来。柳燕是我师妹,我

  有这样大的胆子?”那宫女冷冷的道:“你素来胆大,心狠手辣,什么事做不出来?”两人

  话声甚低,但静夜中还是听得清清楚楚。韦小宝听太后叫那宫女为“师兄”,而柳燕却又是

  她“师妹”,越听越奇。她二人说话之间,已走进内室,一见到房中箱子划破,杂物散了一

  地,同时啊的一声,惊叫出来。

  太后叫道:“有人来盗经书。”奔到床边,翻起被褥,拉开木板,见经书已然不在叫了

  声:“啊哟!”跟着便见到柳燕的那一对断脚,惊道:“那是什么?”那宫女伸手拿起,说

  道:“是女人的脚。”太后惊道:“这是柳燕,她……她给人害死了。”那宫女冷笑道:“

  我的话没错罢?”太后又惊又怒,道:“什么话没错?”那宫女道:“这藏书的秘密所在,

  天下只你自己一人知道。柳师妹倘若不是你害死的,她的断脚怎会放在这里?”

  太后怒道:“这会儿还在这里说瞎话?盗经之人该当离去不远,咱们快追。”

  那宫女道:“不错。说不定这人还在慈宁宫中。你……你可不是自己弄鬼罢?”太后不

  答,转过身来,望着衣柜,一步步走过去,似乎对这柜子已然起疑。韦小宝一颗心几乎要从

  胸腔中跳了出来,烛光晃动,映得剑光一闪一闪,在地下掠过,料知太后左手拉开柜门,右

  手便挺剑刺进柜去,柜中那宫女势必无可躲闪。

  眼见太后又跨了一步,离衣柜已不过两尺,突然间喀喇喇一声响,那衣柜直倒下来,压

  向太后。太后出其不意,急向后跃,柜中飞出好几件花花绿绿的衣衫,缠在她头上。太后忙

  伸手去抓,又有一团衣衫掷向她身前,只听得她一声惨叫,衣衫中一把血淋淋的短刀提了起

  来。原来那团衣衫之中竟裹着人。柜中宫女倒柜掷衣,令太后手足无措,一击成功。

  那男嗓宫女起初似乎瞧得呆了,待得听到太后惨呼,这才发掌向那团衣服中击落。韦小

  宝见那团衣服迅即滚开,那绿衣宫女从乱衣服中跃将出来,手提染血短刀,向那男嗓宫女扑

  去。那男嗓宫女发掌击出,绿衣宫女斜身闪开,立即又向敌人扑上。

  韦小宝身在床底,只见到两人的四只脚。男嗓宫女穿的是灰色裤子,黑缎鞋子。穿绿鞋

  孤双脚疾进疾退,穿黑鞋子的双脚只偶父跨前一步,退后一步。两人相斗甚剧,却不闻兵刃

  相交之声,显然那男嗓宫女手中没有兵刃。韦小宝斜眼向太后瞧去,只见她躺在地下,毫不

  动弹,显已死了。

  但听得掌声呼呼,斗了一会,突然眼前一暗,三座烛台中已有一只蜡烛给掌风扑熄。

  韦小宝心道:“另外两只蜡烛快快也都熄了,我就可乘黑逃走。”

  呼的一声掌风过去,又是一只蜡烛熄了。两个宫女只是闷打,谁也不发出半点声息,似

  乎都怕惊动了外人。慈宁宫本来太监宫女甚众,闹了这么好一会,早该有人过来察看,但这

  些人显然一向奉了太后的严令,不得呼召,谁也不敢过来窥探。

  只听得察察声响,桌椅的碎片四散飞溅,韦小宝暗暗心惊:“这说话好似男人般的宫女

  武功恁地了得,掌风到处,将桌椅都击得粉碎。”蓦地一声轻呼,白光闪烁,跟着噗的一声

  ,似是绿衣宫女兵刃脱手,飞上去钉在屋顶。跟着两人倒在地下,扭成一团。

  这一来韦小宝瞧得甚是清楚,但见两人施展擒拿手法,在数尺方圆之内进攻防御,招招

  凶险之极。他别的武功所知甚为有限,于擒拿法却练过不少时日,曾跟康熙日日拆解,见两

  个宫女出招极快,出手狠辣凌厉,挖眼,捣胸,批颈,锁喉,打穴,截脉,勾腕,撞肘,没

  一招不是攻敌要害。韦小宝暗暗咋舌:“倘若换作了我,早就大叫投降了。”韦小一颗心随

  着两人的手掌跳动,只想:“那支蜡烛为什么还为熄?”他明知二人斗得正紧,他就算堂而

  皇之的从床底爬出来,堂而皇之的走出门去,两名宫女也只有惊愕的份儿,谁也缓不出手来

  阻拦,但就是鼓不起勇气。

  蓦地里烛火一暗,一个女子声音轻哼一声,烛光又亮,只见那灰衣宫女已压住了绿宫女

  ,右手手肘横架在她咽喉上。绿衣宫女左手给敌人掠在外门,难以攻敌,右手勾打拿戳,连

  连出招,都给对方左手化解了,咽喉给人压住,喘息艰难,右手的招数渐缓,双足向上乱踢

  ,转眼便会给敌人扼死。

  韦小宝心想:“这灰衣宫女扼死对手之后。定会探头到床底下来打经书,韦小宝可得变

  成韦死宝!”此时不容细思,立即从床底窜出,手起剑落,一匕首插入灰衣宫女的背心,乘

  势向上一挑,切了一道长长的口子,随即跃开。

  灰衣宫女纵声大叫,跳了起来,一扑而前,双手抓住韦小宝头颈,用力收紧。韦小宝给

  她扼得伸出舌头,眼前阵阵发黑。绿衣宫女飞身跃起,右掌猛落,斩在灰衣宫女的左颈,跟

  着左手抓住她头发向后力扯,突然手上一松,将她满头头发都拉了下来,露出一个光头,原

  来装的是假发。就是这时,灰衣宫女双手松开,放脱了韦小宝,头颈扭了几扭,倒地缩作一

  团,背上鲜血犹如泉涌,眼见不活了。

  绿衣宫女喘息道:“多谢小公公,救了我性命。”韦小宝点了点头,惊悸不定,伸手抚

  摸自己头颈,左手指着那灰衣宫女的光头,道:“她……她……”绿衣宫女道:“这人男扮

  女装,混在宫里。”

  忽听得门口有人叫道:“来人啊,有刺客!”声音半男半女,是个太监。

  绿衣宫女右手揽住韦小宝,破窗而出,左手挥出,噗的一响,跟着“啊”的一声惨叫,

  那太监身中暗器,扑倒了。

  绿衣宫女左手揽着韦小宝的腰,将他横着提起,向北疾奔,过西三所,进了养华门。韦

  小宝这时比之初进宫时已高大了不少,也重了不少,这绿衣宫女跟他一般高矮,身子纤弱,

  但提了他快步而奔,如提婴儿,毫不费力。韦小宝赞道:“好本事!”

  那宫女提着他从小径绕过雨花阁,保华殿,来到福建宫侧的火场之畔,才将他放下。

  这火场之近西铁门,是焚烧宫中垃圾物的所在,晚间极为僻静。

  绿衣宫女问道:“小公公,你叫什么名字?”韦小宝道:“我是小桂子!”她“啊”的

  一声,说道:“原来是手擒鳌拜,皇上最得宠的小桂子公公。”韦小宝微笑道:“不敢!”

  他在太后寝殿中和这宫女匆匆朝相,当时无暇细年看,依稀觉得她已有四十来岁,说道:“

  姊姊,你又怎么称呼?”

  那宫娥一迟疑道:“你我祸福与共,那也不用瞒你。我姓陶,宫中便叫我陶宫娥。你在

  太后床下干什么?”

  韦小宝随口胡诌:“我是奉皇帝圣旨,来捉太后的奸!”

  陶宫娥微微一惊,问道:“皇上知道这宫女是男人?”韦小宝道:“皇上知道一点儿因

  头,不过也不太确实。”陶宫娥道:“我……我杀死了太后,这件事转眼便闹得天翻地覆,

  闭了宫门大搜。我可得立即出宫。桂公公,咱们后会有期。”

  韦小宝心想:“老婊子到了阴世去做婊子,我在宫里倒太平无事了。可是闭宫大搜,方

  沐两个姑娘却非糟糕不可,那便如何是好?”灵机一动,说道:“陶姊姊,我倒有个法子,

  我立即去禀告皇上,说道亲眼看见太后是给那个假宫女杀死的,假宫女则是他后杀的,他两

  人斗了个同归于尽。反正太后已经死无对证,你也不用逃出宫去了。”

  陶宫娥沉吟片刻,道:“这计策倒也使得,但那个太监却是谁杀的?”韦小宝道:“我

  说也是那假宫女杀的。”陶宫娥道:“桂公公,这件事可十分危险,皇上虽然喜欢你,多半

  也要杀了你灭口。”韦小宝打个寒噤,问道:“皇上也要杀我,那为什么?”

  陶宫娥道:“他母亲跟人有苟且之事,倘若泄漏了一点风声出去,你叫皇上置身何地?

  就算你守口如瓶,皇上每次见到你,总不免心中有愧,迟早非杀了你不可。”韦小宝惊道:

  “他……他这样毒辣?”觉得陶宫娥这话毕竟不错,这些事可千万不能跟皇帝说。

  便在此时,南方传来几声锣响,跟着四面八方都响起锣声,那是宫中失火或是有警的紧

  急讯号,全宫侍卫,太监立即出动。

  陶宫娥道:“咱们逃不出去了。你假装去搜捕刺客,我自己回屋去睡觉。”伸出左臂,

  抱住他腰,又带着他疾奔,向西奔到英华殿之侧,将他放下,轻声道:“小心!”一转身便

  隐在墙角之后。

  韦小宝记挂着方怡和沐剑屏,急忙向她二人藏身之所。耳听得锣声越响越急,跟着人喧

  哗,他没命价奔进那间屋子,叫道:“是我!”

  方沐二女早已吓得脸无血色。沐剑屏道:“干么打锣?是来捉拿我们吗?”韦小宝道:

  “不是,老婊子死了!括括叫,别别跳。还是回到我屋里比较稳当。”沐剑屏道:“回到你

  屋里,我们……我们杀了人……”韦小宝道:“不用怕,你们不知道的,快走!”俯身扶起

  方怡,左手提了包袱,向外冲出。

  三人跌跌撞撞的奔了一会,只见斜刺里几名侍卫奔来。为首侍卫高举火把,喝问:“什

  么人?”韦小宝道:“是我,我们赶快去保护皇上。是走了水吗?”那人认得韦小宝,忙将

  火把交给旁人,双手垂下,恭恭敬敬的道:“桂公公,听说慈宁宫出事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

  好,你们先去,我随后便来。”那侍卫躬身道:“是!”带领众人而去。

  沐剑屏道:“他们似乎很怕你呢,刚才我还道要糟。”说道连拍胸口。

  韦小宝想说句笑话,吹几句牛,但挂念着太后被杀之事闹了出来,不知将有何待后果,

  心慌意乱之下,什么笑话也说不出口。路上又遇到了一批侍卫,这才回到自己住处,好在方

  怡和沐剑屏早已换成太监装束,众侍卫群相慌乱,谁也没加留意。

  韦小宝道:“你们便耽在这里,千万别换装束。”将包袱放入衣箱,出屋后,将门上了

  锁,快步奔向乾清宫康熙的寝殿。</div>

第十四回 放逐肯消亡国恨 岁时犹动楚人哀[3/3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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