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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关心风雨经联榻 轻命江山博壮游[2/3页]

  家小公爷的妹子,还有一个是好师姊,我从宫里救出来的。”

  马彦超请二女在厅上就坐,奉上茶来,将韦小宝拉在一边,说道:“总舵主昨晚出京去

  了。”韦小宝大喜,他一来实在怕师父查问武功进境,二来又不知是否该将康熙所命告知,

  听说已然离京,心头登时如放下一块大石,脸上却装作失望之极,顿足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

  这……唉,师父怎地这么快就走了。”马彦超道:“总舵主吩咐属下转告韦香主,说他老人

  家突然接到台湾的急报,非赶回去处理不可。总舵主要韦香主一切小心,相机行事,宫中如

  不便再住,可离京暂避,又说要韦香主勤练武功,韦香主身上的伤毒不知已全清了没有,如

  果身子不妥,务须急报总舵主知道。”韦小宝道:“是。师父惦记我的伤势武功,好教人心

  中感激。”他这两句话倒是不假,听得师父在匆忙之际还是记挂着自己身子,确是感念,又

  问:“台湾出了什么事?”马彦超道:“听说是郑氏母子不合,杀了大臣,好像生了内变。

  总舵主威望极重,有甚么变乱,他老人家一到必能平息,韦香主不必忧虑。李大哥、关夫子

  、樊大哥、风大哥、玄贞道长他们都跟着总舵主去了。徐三哥和属下留在京,听韦香主差遣。”韦小宝点点头,说道:“你叫人去请徐三哥来。”心想:“八臂猿猴”徐天川武功既高

  ,人又机警,而且是个老翁,护送二女去石家庄最好不过。又想:“台湾也是母子不和,杀m.XiaoShuo530.Com

  人生事,倒跟北京的太后,皇帝一样。”他回到厅上,和方沐二人同吃面点。沐剑屏吃得小

  半碗面,便忍不住问道:“你当真不能和我们同去石家庄吗?”韦小宝向方怡瞧去,见她停

  箸不食,凝眸相看,目光中殊有殷切之意,不由得胸口一热,便想要二女跟着自己去五台山

  ,但随即心想:“我去办的是何等大事?带着这两个受伤的姑娘上道,碍手碍脚,受人注目

  ,那是万万不可。”叹了口气。道:“我事了之后,便到石家庄来探望。你们的朋友住在哪

  里?叫什么名字?”方怡慢慢低下了头,用筷子挟了一根面条,却不放入口里,低声道:“

  那位朋友在石家庄西市开了一家骡马行,他叫‘快马’宋三。”韦小宝道:“‘快马’宋三

  ,是了,我一定来探望你们。”脸上出现顽皮神色,轻声道:“我又怎能不来?怎舍得这一

  对羞花闭月的大老婆,小老婆?”

  沐剑屏笑道:“乖不了半天,又来贫嘴贫舌了。”方怡正色道:“你如真当我们是好朋

  友,我们……我们天天盼望你来。要是心存轻薄,不尊重人,那……那也不用来了。”韦小

  宝碰了个钉子,微觉无趣,道:“好啦,你不爱说笑,以后我不说就是。”

  方怡有些歉然,柔声道:“就是说笑,也有个分寸,也得瞧时候,瞧地方。你……你生

  气啦?”

  韦小宝又高兴起来,忙道:“没有,没有。只要你不生气就好。”方怡笑了笑,轻轻的

  道:“对你啊,谁也不会真的生气。”

  方怡这以嫣然一笑,纵然脸上尘土未除,却也是俏丽难掩,韦小宝登时觉得身上一阵温

  暖。他一口一口喝着面汤,一时想不出话来说。

  忽听得开井中脚步声响,一个老儿走了进来,却是徐天川到了。他走到韦小宝身前,躬

  身行礼,满脸堆欢,恭恭敬敬的说道:“您老好。”他为人谨细,见有外人在座,便不称呼

  “韦香主”。

  韦小宝抱拳还礼,笑道:“徐三哥,我给你引见两位朋友。这两位都是‘铁背苍龙’柳

  老爷子的高足,这一位方姑娘,这一位沐姑娘,是沐王府的小郡主。”向方沐二人道:“这

  位徐大哥,跟柳老爷子、你家小公爷都相识。”他生怕方沐二女怀恨记仇,加上一句:“本

  来有点儿小小过节,现下这梁子都已揭开了。”待三人见过礼后,说道:“徐三哥,我想拜

  托你一件事。”徐天川听得这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太监竟是沐王府的重要人物,心想沐剑声等

  都已知道韦小宝来历,这两位姑娘自然也早得悉,便道:“韦香主有所差遣,属下自当奉命。”

  方怡和沐剑屏却其实不知道韦小宝身份,听徐天川叫他“韦香主”,都大为奇怪。

  韦小宝微微一笑,说道:“两位姑娘跟吴立身老爷子、刘一舟刘大哥他们一般,都是失

  陷在皇宫之中,此刻方才出来。沐家小公爷、刘一舟师兄他们都已离京了罢?”

  徐天川道:“沐王府众位英雄都平安离京。沐小公爷还托我打探小郡主的下落,我请他

  放心,包在天地会身上,必定找到小郡主。”说着脸露微笑。

  沐剑屏道:“刘师哥跟我哥哥在一起?”她这话是代方怡问的。徐天川道:“在下送他

  们分批出城,刘师兄是跟柳老爷子在一起,向南去的。”方怡脸上一红,低下头来。

  韦小宝心想:“你听得心上人平安脱险,定然是心花怒放。”殊不知这一次猜错了。方

  怡心中想的是:“我答应过他,他如救了刘师哥性命,我便得嫁他为妻,终身不渝。可是他

  是个太监,怎生嫁得?他小小年纪,花样百出,却又是什么‘韦香主’了?”韦小宝道:“

  这两位姑娘力抗清宫侍卫,身上受了伤,现下要到石家庄一位朋友家去养伤。我相请徐三哥

  护送前去。”

  徐天川欢然道:“理当效劳。韦香主派了一件好差使给我。属下对不起沐王府的朋友,

  反蒙沐小公爷相救,心中既感且愧。得能陪两位姑娘平安到达,也可稍稍补报于万一。”

  沐剑屏向徐天川瞧了一眼,见他身形瘦小,弓腰曲背,是个随时随刻便能一命呜呼的糟

  老头子,说什么护送自己和师姊,只怕一路上还要照料他呢,何况韦小宝不去,早已好生失

  望,不悦之意忍不住便在脸上流露出来。方怡却道:“烦劳徐老爷子大驾,可实不敢当,只

  须劳驾给雇一辆大车,我们自己上路好了。我们的伤也没什么大不了,实在不用费神。”

  徐天川笑道:“方姑娘不用客气。韦香主既有命令,我说什么要奉陪到底。两位姑娘武

  艺高强,原不用老头儿在旁惹厌,‘护送’两字,老头儿实在没这个本领。但跑腿打杂,待

  候两位姑娘住店,打尖,雇车,买物,那倒是拿手好戏。免得两位姑娘一路之上多费口舌,

  对付骡夫,车夫,店小二这等人物。”方怡见再推辞,说道:“徐老爷子这番盛意,不知如

  何报答才好。”

  徐天川哈哈大笑,道:“报什么答?不瞒两位姑娘说,我对咱们这位韦香主,心中佩服

  得了不得,别瞧他年纪轻轻,实在是神通广大。他既救了我老命,昨天又给老头子出了胸中

  一口恶气,我心中正在嘀咕,怎生想法子好好给他办几件事才好,哪想他今天就交给了我这

  一件差使。两位姑娘就算不许我陪着,老头儿也只好不识相,一路之上做个先行官,逢山开

  路,遇水搭桥,侍候两位平安到达石家庄。别说从北京到石家庄只几天路程,韦香主倘若吩

  咐老头儿跟随两位上云南去,那也是说去便去,送到为止。”沐剑屏见他模样虽然猥琐,说

  话倒很风趣,问道:“他昨天给你出了什么气?他……他不是在皇宫里么?”

  徐天川笑道:“吴三桂那奸贼手下有个狗官,叫做卢一峰。他将老头儿拿了去,拷打辱

  骂,还拿张膏药封住我的嘴巴,幸得令兄派人救了我出来。韦香主答应我说,他定当叫人打

  断这狗官的双腿。我想吴三桂的狗儿子这次来京,手下带的能人极多。卢一峰这厮上次吃过

  我苦头,学了乖,再也不敢独自出来,咱们要报仇,可不这么容易。哪知道昨天我在西城种

  德堂药材铺,见到一个做跌打医生的朋友,说起平西王狗窝里派人抬了一个狗官,到处找跌

  打医生。可情形也真奇怪,跌打医生找了一个又一个,共找了二三十人,却又不让医治,只

  是跟他们说,这狗官名叫卢一峰,胡涂混蛋,平西王的狗儿子亲自拿棍子打断了他的一双狗

  腿,要他痛上七日七夜,不许医治。”方怡和沐剑屏都十分奇怪,问韦小宝:“那是什么道

  理?”韦小宝道:“这狗官得罪了徐三哥,自然要叫他多吃点儿苦头。”沐剑屏道:“平西

  王狗窝里的人,却干么又将他抬来抬去,好让众人得知?”韦小宝道:“吴应熊这小子是要

  人传给我听,我叫他打断这狗官的腿,他已办妥了。”沐剑屏更是奇怪,问道:“他又为什

  么要听你的话?”韦小宝微笑道:“我胡说八道,骗他一番,他就信啦。”徐天川道:“我

  本想赶去将他毙了,但想这狗官给人抬着游街示众,断了两条腿又不许医治,如去杀了他,

  反倒便宜了这厮。昨天下午这亲眼见到了他,一条狗命十成中倒已去了九成,裤管卷了起来

  ,露出两条断腿,又肿紫,痛得只叫妈。两位姑娘,你说老头儿心中可有多痛快?”

  这时马彦超已雇了三辆大车,在门外等候。他也是天地会中的得力人物,但会中规矩,

  大家干的是杀头犯禁之事,如非必要,越少露相越好,是以也没给方沐二人引见。韦小宝寻

  思:“我包袱之中一共已有五部《四十二章经》,这些书有什么用,我一点也不知道,但这

  许多人拚了命偷盗抢夺,其中一定大有缘故,带在身旁赶路,可别失落。”沉吟半晌,有了

  计较,向马彦超悄悄的道:“马大哥,我在宫里有个要好兄弟,给鞑子侍卫们杀了,我带了

  他骨灰出来,要好好给他安葬。请你即刻差人去买口棺木。”

  马彦超答应了,心想韦小宝的好友为鞑子所杀,那必是反清义士,亲自去选了一口上好

  的柳州木棺材。他知道这位韦香主手面甚阔,将他所给的三百两银子使得只剩下三十几两,

  除了棺木这外,其他寿衣,骨灰坛,石灰,绵纸,油布,灵牌,灵幡,纸钱等物一应俱全,

  尽是最佳之物,又替方沐二女买了改换男装的衣衫鞋帽,途中所用的干粮点心,还叫了一名

  仵作,一名漆匠。待得诸物抬到,韦小宝和二女已睡了两个时辰。韦小宝先行换子常人装束

  ,心道:“我奉旨到五台山公干,这可有得忙了,怎么还有时候练武功?师父这部武功秘诀

  ,可别给人偷去。”当下将五部经书同师父所给的武功秘诀,用油布一层一层包裹完密,到

  灶下去捧了一大把柴灰,放在骨灰坛中,心想:“最好棺材之中放一具真的尸首,那么就算

  有人开棺查检,也不会起疑只不过一时三刻,也找不到个坏人来杀了。”于是醮些清水,抹

  在眼中脸上,神情悲哀,双手捧了油布和骨灰坛,走到后厅,将包裹和骨灰坛放入棺材,跪

  了下来,放声大哭。徐天川,马彦超,以及方沐二女都已候在厅上,见他跪倒痛哭,哪有疑

  心,只确是他好友的骨灰,也都跪倒行礼。韦小宝见过死者家人向吊祭者还礼的情形,抢到

  棺木之侧,跪下向四人磕头还礼。眼看仵作放好绵纸,石灰等物,钉上了棺盖。漆匠便开始

  油漆。

  马彦超问道:“这位义士尊姓大名,好在棺木上漆书他的名号。”韦小宝道:“他……

  他……”抽抽噎噎的不住假哭,心下寻思,说道:“他叫海桂栋。”那是将海大富、小桂子

  、瑞栋三人的名字各凑一字,心道:“我杀了他们三人,现下向你们磕头行礼,焚化纸钱给

  你们在阴世使用,你们三个冤鬼,总不该缠上我了罢?”沐剑屏见他哭得悲切,劝慰道:“

  满清鞑子杀死我们的好朋友,总有一日要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,给好朋友报仇雪恨。”韦小

  宝哭道:“鞑子自然要杀,这几位好朋友的仇,却是万万报不得的。”沐剑屏睁大了一双秀

  目,怔怔的瞧着他,心想:“为什么报不得?”

  四人休息了一会,和马彦超作别上道。韦小宝道:“我送你们一阵。”方沐二人脸上均

  有喜色。二女坐了一辆大车,韦小宝和徐天川各坐一辆。三辆大车先出东门,向东行了数里

  ,这才折而向南。又行了七八里,来到一处镇甸,徐天川吩咐停车,说道:“送君千里,终

  须一别,天色已经不早,咱们这晚杯茶,这就分手罢!”

  走进路旁一间茶馆,店伴泡上茶来,三名车夫坐了另一桌。

  徐天川心想韦香主他们三人必有体已话要说,背负着双手,出去见看风景。

  沐剑屏道:“桂……桂大哥,你其实姓韦,是不是?怎么又是什么香主?”韦小宝笑道

  :“我姓韦,名叫小宝,是天地会青木堂香主。到这时候,可不能再瞒你们了。”沐剑屏叹

  道:“唉!”韦小宝问:“为什么叹气?”沐剑屏道:“你是天地会青木堂香主,怎地……

  怎地到皇宫中去做了太监,那不是……那不是……”方怡知道她要说“可惜之极”,一来此

  言说来不雅,二来不愿惹起韦小宝的愁思,插嘴道:“英雄豪杰为了国家大事,不惜屈辱自

  身,那是教人十分佩服的。”她料想韦小宝必是奉了天地会之命,自残身体,入宫卧底,确

  然令人敬佩。”

  韦小宝微微一笑,心想:“要不要跟她们说不是太监?”忽听徐天川喝道:“好朋友,

  到这时候还不露相吗?”伸手向右首一名车夫的肩头拍了下去。

  徐天川的右掌刚要碰上那车夫肩头,那人身子一侧,徐天川右掌已然拍空,他左拳却已

  向车夫右腰击到,到车夫反手勾推,将这拳事到外门。徐天川右肘跟着又向他后颈压落。那

  车夫右手反扬,向徐天川顶门虚击,徐天川手肘如和他头颈相触,便有如将自己头顶送到他

  手掌之下,立即双足使劲,向后跃开。他连使三招,掌拍,拳击,肘压,是都十分凌厉的手

  法,可是那车夫竟都轻描淡写的一一化开。

  徐天川又惊又怒,料想这人定是大内好手,奉命前来拿人,当下左手连挥,示意韦小宝

  等三快逃,自己与敌人纠缠,让他们三人有脱身之机。可是他们三人哪肯不顾义气?方怡身

  上有伤,难以动手,韦小宝和沐剑屏都拔出兵刃,便要上前夹击。那车夫转过身来,笑道:

  “八臂猿猴好眼力!”声音颇为尖锐。四人见他面目黄肿,衣衫污秽,形貌丑陋,一时间也

  瞧也不出多少年纪。徐天川听他叫出自己外号,心下更惊,抱拳道:“尊驾是谁?干么假扮

  车夫,戏弄在下?”

  那车夫笑道:“戏弄是万万不敢的。在下与韦香主是好朋友,得知他出京,特地前来相

  送。”韦小宝搔了搔头,道:“我……我可不认得你啊。”那车夫笑道:“我二人昨晚还联

  手共抗强敌,你怎么便忘了?”韦香主恍然大悟,说道:“啊,你……你是陶……陶……”

  将匕首插入靴筒,奔过去拉住她手,才知道转夫是掏宫娥所乔装改扮。陶宫娥脸上涂满了牛

  油水粉,旁人已难知她喜怒,但见她眼光中露出喜悦之色,说道:“我怕鞑子派人阻截,因

  此乔装护送一程,不料徐老爷子好眼力,可瞒不过他的法眼。”

  徐天川见韦香主的神情,知道此人是友非敌,又是欢喜,又感惭愧,拱手道:“尊驾武

  功高强,佩服,佩服!韦香主人缘真好,到处结交高人。”陶宫娥笑道:“不敢!请问徐大

  哥,我的改装之中,什么地方露了破绽?”徐天川道:“破绽是没有。只不过一路之中,我

  见尊驾挥鞭赶骡,不似寻常车夫,尊驾手腕不动,鞭子笔直伸了出去,手肘不抬,鞭子已缩

  了回来。这一份高明武功,北京赶大车的朋友之中,只怕还没几位。”四人都大笑起来。徐

  天川笑道:“在下倘若识相,见了尊驾这等功夫,原不该再伸手冒犯,只不过老头子就是不

  知好歹,那也没法子。”陶宫娥道:“徐大哥言重了,得罪了莫怪。”徐天川抱拳道:“不

  敢,请问尊姓大名?”

  韦小宝道:“这位朋友姓陶,跟兄弟是……生死之交。”陶宫娥正色道:“不错,正是

  生死之交。韦香主救过我的性命。”韦小宝忙道:“前辈说哪里话来,咱们只不过合力杀了

  个大坏蛋而已。”陶宫娥微微一笑,道:“韦兄弟,徐大哥,方沐二位,咱们就此别过。”

  一拱手,便跃上大车赶车的座位。韦小宝道:“陶大哥,你去哪里?”陶宫娥笑道:“我从

  哪里来,回哪里去。”韦小宝点头道:“好,后会有期。”眼见她赶着大车径自去了。

  沐剑屏道:“徐老爷子,这人武功真的很高吗?”徐天川道:“武功了得!她是个女子

  ,更加了不起。”沐剑屏道:“她是女子?”徐天川道:“她跃上大车时扭动腰身,姿式固

  然好看,但不免扭扭捏捏,那自然是女子。”沐剑屏道:“她说话声音很尖,也不大像男人。韦大哥,她……她本来的相貌好看么?”韦小宝道:“四十年前或许好看。但你就算再过

  四十年,仍比现今的她好看得多。”沐剑屏笑道:“怎么拿我跟她比了?原来她是个老婆婆。”韦小宝想到便要跟她们分手,不禁黯然,又想孤身上路,不由得又有些害怕。从扬州来

  到北京,是跟茅十八这江湖行家在一起,在皇宫之中虽迭经凶险,但人地均熟,每到紧急关

  头,往往凭着一时机警而化险为夷,此去山西五台山,这条路固然从未走过,前途更是一人

  不识。他从未单身行过长路,毕竟还是个孩子,难免胆怯。一时想先回北京,叫马彦超陪同

  前去五台山,却想这件事有关小玄子的身世,如让旁人知道了,可太也对不起好朋友。徐天

  川只道他仍回北京,说道:“韦香主,天色不早,你这就请回罢,再迟了只怕城门关了。”

  韦小宝道:“是。”方怡和剑屏都道:“盼你办完事后,便到石家庄来相见。我们等着你。”韦小宝点点头,心中甜甜地,酸酸地,说不出话来。

  徐天川请二女上车,自己坐在车夫身旁,赶车向南。韦小宝眼见方沐二女从车中探头出

  来,挥手相别。大车行出三十余丈,转了个弯,便给一排红柳树挡住,再也不见了。

  韦小宝上了剩下的一辆大车,命车夫折而向西,不回北京城去。那车夫有些迟疑,韦小

  宝取出十两银子,说道:“十两银子雇你三天,总够了罢?”车夫大喜,忙道:“十两银子

  雇一个月也够了。小的好好服侍公子爷,公子爷要行便行,要停便停。”当晚停在北京西南

  廿余里一处小镇,在一家小客店歇宿。韦小宝抹身洗脚,没等等吃晚饭,便已倒在炕上睡着

  了。

  次晨醒转,只觉头痛欲裂,双眼沉重,半天睁不开来,四肢更酸软无比,难以动弹,便

  如在梦魇中一般。他想张口呼叫,却叫不出声,一张眼,却见地下躺着三人,他大吃惊,呆

  了半晌,定了定神,慢慢挣扎着坐起,只见炕前坐着一人,正笑吟吟的瞧着他。韦小宝“啊”的一声。那人笑道:“这会儿才醒吗?”正是陶宫娥。

  韦小宝这才宽心,说道:“陶姊姊,陶姑姑,那是怎么回事?”陶宫娥微笑道:“你瞧

  瞧这三个是谁?”韦小宝爬下炕来,腿间只一软,便已跪倒,当即后仰坐地,伸手支撑这才

  站起,见地下三人早已死了,却都不识,说道:“陶姑姑,是你救了我性命?”

  陶宫娥笑道:“你到底叫我姊姊呢,还是叫姑姑?可别没上没下的乱叫。”韦小宝笑道

  :“你是姑姑,陶姑姑!”陶宫娥微笑道:“你一人行路,以后饮食可得小心些,若是跟那

  八只手的老猴儿在一起,决不能上了这当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昨晚给人下了蒙汗药?”陶宫

  娥道:“差不多罢。”韦小宝想了想,说道:“多半茶里有古怪,喝上去有点酸味,又有些

  甜甜的。”心想:“我自己身上带着一大包蒙汗药,却去吃人家的蒙汗药。他妈的,我这次

  不尝尝蒙汗药的滋味,又怎知是酸酸甜甜的?”问道:“这是黑店?”陶宫娥道:“这客店

  来来是白的,你进来之后,就变黑了。”韦小宝仍然头痛欲裂,伸手按住额头道:“这个我

  可不懂了。”

  陶宫娥道:“你住店不久,就有人进来,绑住了店主夫妇跟店小二,将这间白店改了黑

  店。一名贼人剥下店小二的衣服穿上,在茶壶里撒上一把药粉,送进来给你。我见你正在换

  衣衫抹身。等我过了一会再来看你,你早已倒了茶喝过了。幸亏这只是蒙汗药,不是毒药。”韦小宝登时满脸通红,昨晚自己抹身之时,曾想象如果方怡当真做了自己老婆,紧紧抱着

  她,那是怎么一股滋味,当时情思荡漾,情状不堪。陶宫娥年纪虽不小,毕竟是女子,隔窗

  见到如此丑态,自然不能多看。

  陶宫娥道:“昨日我跟你分手,回到宫里,但见内外平静无事,并没人太后发丧。我自

  是十分奇怪,匆匆改装之后,到慈宁宫外察看,见一切如常,原来太后并没死。这一下可不

  对了。我本想太后一死,咱二人仍可在宫在混下去,昨晚这一刀既然没刺死她,那就非得立

  即出宫不可,还得赶来通知你,免得你撞进宫来,自己送死。”韦小宝假作惊异,大声道:

  “啊,原来老婊子没死,那可糟糕。”心下微感惭愧:“昨日匆忙之间,忘提起,我以为你

  早知道了。”陶宫娥道:“我刚转身,见有三名侍卫从慈宁宫出来,形迹鬼鬼祟祟,心想多

  半是太后差他们去捉拿我的,但见他们并不是朝我的住处走去,当时也没功夫理会,回到住

  处收拾收拾,又改了装,从御膳房侧门溜出宫来。”

  韦小宝微笑道:“原来姑姑装成了御膳房的苏拉。”御膳房用的苏拉杂役最多,劈柴,

  抬煤,杀鸡,洗菜,烧火,洗锅等杂务,均由苏拉充当,这些人在御膳房畔出入,极少有人

  留意。陶宫娥道:“我一出宫,便见到那三名侍卫,已然改了装束,背负包袱,名牵马匹,

  显然是有远行。”韦小宝“啊”了一声,伸左足向一具死尸踢了一脚,道:“便是这三位开

  黑店的朋友了?”陶宫娥微笑道:“那可得多谢这三位朋友,若不是他们引路,我怎又找得

  到你?谁料得到你会绕着向西?他们出城西门,一路上打听,可见到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单身

  上道,果然是奉太后之命拿你。傍晚时分,他们查到了这里,我也跟到了这里。”

  韦小宝心下感激,道:“若不是姑姑相救,此刻我连阎罗五的问话也答不上来啦。他问

  :‘韦小宝,你怎么死的?’我只好说说:‘回大王,胡里胡涂,莫名其妙!’”陶宫娥在

  深宫里住了数十年,平时极少和人说话,听韦小宝说话有趣,笑道:“这孩子!阎罗王定道

  :‘拉下去打!’”韦小宝笑道:“可不是么?阎罗老爷胡子一翘,喝道:‘活着胡里胡涂

  ,莫名其妙,也就罢了,怎么死了也胡里胡涂?我这里倘若都是胡涂鬼,我岂不变成胡涂阎

  王?’”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。韦小宝问道:“姑姑,后来怎样?”

  陶宫娥道:“我听他们在灶下低声商议,一人说:‘太后圣谕,我小鬼能活捉最好,否

  则就一刀杀了,可是他身上携带的东西,尽数得带回去呈缴,一件也不许短少。’另一人道

  :‘这小鬼胆敢偷盗太后日日念诵的佛经,当真活得不耐烦了,难怪太后生气。太后吩咐,

  要紧的就是那几部佛经。’小兄弟,你当真拿了太后的佛经么?是你们总舵主叫你拿的,是

  不是?”说着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。韦小宝突然明白:“是了,她在太后房中找寻的,正是

  这几部《四十二章经》。”脸上装作迷惘一片,说道:“什么佛经?我们总舵主不拜菩萨。

  我从来没见他念过什么经。”

  陶宫娥武功虽高,但自幼便在禁宫,于人情世故所知极少。两人虽然同在皇宫,韦小宝

  日日和皇帝,太后,王公,太官,侍卫,太监见面,时时刻刻在阴谋奸诈之间打滚,练得机

  伶无比,周身是刀;陶宫娥却只和两名老宫女相伴,一年之间也难得说上几十句话,此外什

  么人也不见。两人机智狡狯之间的相差,比之武功间的差距尤远。她见韦小宝天真烂漫,心

  想:“我刚救了他性命,他心中对我感激之极,小孩子又会说什么假话?何况我已亲自查过

  他的包袱?”点了点头,道:“我见他们打开你的包袱细查,见到许多珠宝,又有几十万两

  银子的银票,好生眼红,商量着如何分赃。我听着生气,便进来一起都料理了。”韦小宝骂

  道:“他妈的,原来太后这老婊子知道我有钱,派了侍卫来谋财害命。又下蒙汗药,又开黑

  店,这老婊子净干下三滥的勾当,真不是东西。”

  陶宫娥道:“那倒不是的。太后要的只是佛经,不是珠宝银子。那几部佛经事关重大,

  我想会不会你交了给徐天川和那两位姑娘,带到石家庄去收藏?心想敌人已除,就让你多休

  息一会。当下骑了马向南赶去,在一家客店外找到了他们的大车,本想悄悄的查上一查,可

  是这位‘八臂猿猴’机警之至,我一踏上屋顶,他就知道了,说不得,只好再动一次手。”

  韦小宝道:“他不是你对手。”陶宫娥道:“我本不想得罪你们天地会,可是没法子。

  我将他点倒后,说了许多道歉的话,请他别生气。小兄弟,下次你

第十五回 关心风雨经联榻 轻命江山博壮游[2/3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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