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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回 渔阳鼓动天方醉 督亢图穷悔已迟[2/3页]

  到北京

  来。你们要是得罪了我,平西王可要对你们不客气了!”老夫妇和那病汉都大为惊讶,互相

  望了一眼。那病汉道:“假的!平西王怎会有你这样的侄儿?”韦小宝道:“怎会是假?平

  西王家里的事,你不妨一件件问我。只要我有一件说错了,你杀我的头就是。”那病汉道:

  “好!平西王最爱的是什么东西?”韦小宝道:“你说是东西呢,还是人?他最爱的人,从

  前是陈圆圆,后来陈圆圆年纪大了,他就喜欢了一个叫做‘四面观音’的美人,现今他最心

  爱的美人,叫做‘八面观音’。”那病汉道:“美人有什么好爱?我说他最爱的东西。”韦

  小宝道:“平西王有三件宝贝,他是最爱的了。第一是一张白老虎皮,第二是一颗鸡蛋大的

  红宝石,第三是一面老虎花纹的大理石屏风。”那病汉笑道:“哈哈,你倒真的知道,你瞧!”解开衣扣,左手抓住长袍的大襟往外一扬,露出里面所穿的皮裘来。那皮裘白底黑章,

  正是白老虎皮所制。韦小宝大奇,道:“咦,咦!这是平西王第一心爱的白老虎皮哪,你…

  …你……怎么偷了得来?”那病汉得意洋洋的道:“什么偷了得来?是平西王送我的。”

  韦小宝摇头道:“这个我可不信了。我听我姊夫夏国相说……”那病汉道:“夏国相是

  你姊夫?”韦小宝道:“是,是堂姊夫,我堂姊吴之……吴之芳,是嫁给他做老婆的。我姊

  夫很会打仗,是平西王麾下十大总兵之一。”那病汉点头道:“这就是了。平西王请我爹妈

  和我喝酒,我爹妈不去,我独自去了。平西王亲自相陪。他手下的十大总兵都来了。你姊夫

  排在第一个。”韦小宝道:“是啊,还有马宝马大哥、王屏藩王大哥、张国柱张大哥,那都

  是顶括括的战将,好威风啊,好杀气!”那病汉道:“你姊夫说我这张白老虎皮怎样?”韦

  小宝一意讨他欢心,信口开河:“我姊夫说,当年陈圆圆最得宠之时,受了风寒,有点儿伤

  风咳嗽,听人说,只要拿这张白老虎皮当被盖,盖得三天,立刻就好了。她向吴……向平西

  王讨这张白老虎皮。平西王言道:‘借你盖几天是可以的,赐给你就不行了。这是天下最吉

  祥的宝贝,八百年只出一只白老虎,就算出了,也打不到,剥不到皮。这张白老虎皮放在屋

  里,邪鬼恶魔一见到,立刻就逃得远远地。身上有病,也不用吃药,只须将白老虎皮当被盖

  ,盖不了几天就皮到病除。人家赌牌九,左门叫作青龙,右门叫作白虎。青龙皮、白虎皮,

  都是无价之宝。

  那老妇听他说得活灵活现,儿子身上有病,那是她唯一关心的事,听说白虎皮当被盖可

  治咳嗽,虽不甚信,却亟盼当真如此,说道:“孩儿,平西王将这件宝贝送了给你,你面子

  可不小啊。你做了皮袍子穿,真聪明,倘若这白虎皮真能治病……”那病汉皱眉道:“我又

  没病,你尽提干么?”那老妇笑道:“是,是。你生龙活虎一般,这几个都是江湖好汉,却

  给你转陀螺、耍流星,玩了个不亦乐乎。”那病汉哈哈大笑,笑声中夹着几声咳嗽。那老妇

  道:“你晚上睡觉之时,咱们记得把皮袍子盖在被上。”病汉转过了头不理。

  那老翁一指风际中等人,问道:“这些都是平西王的手下?”韦小宝心想:“我冒充是

  老汉奸的侄子,也不打紧。要徐三哥他们认是吴三桂的手下,那可一万个不愿意了。他们骨

  头硬,别要言语中露出了马脚。”说道:“他们都是我的手下。我们听说平西王起义,额驸

  和公主留在京里,逃不出来。这吴应熊哥哥跟我最说得来,交情再好不过,我带这批朋友想

  到北京去救额驸。这件事虽然凶险,可是大家义气为重,这叫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,明知是

  刀山剑林,也要去闯了。”这几句话,可说得慷慨激昂之至。

  那老翁点了点头,走过去双手几下拉扯,登时将缚住风际中等人的长绳拉断,跟着在每

  人背心轻拍两记,推拿数下,解开了各人被封的穴道。一名仆妇去解开了双儿缚住两手的头

  发。那老翁对韦小宝道:“单凭你这一面之辞,也不能全信,这事牵连重大,你说是平西王

  的侄子,可有什么证据?”韦小宝笑道:“老爷子,这可为难了。我的爹娘却不是随身带的。这样罢,咱们去北京见额驸,倘若他已给皇帝拿了,咱们就去见建宁公主。公主定会跟你

  们说,我是货真价实、童叟无欺的吴之荣。”心想一到北京,那里还怕你们胡来,就算当真

  给他们扭了去见建宁公主,自己就冒充是天上的玉皇大帝,公主也必点头称是。那老翁和老

  妇对望了一眼,沉吟未决。韦小宝突然想起,笑道:“啊,有了,我身上有一封平西王写的

  家书,这封信给旁人见到了,我不免满门抄斩。你们既是平西王的朋友,瞧一瞧倒也不妨。”说着伸手入怀,取出查伊璜假造的那封书信,交给老翁。那老翁抽出书笺,在沉沉暮色之

  中观看。韦小宝还怕他们不懂,解说道:“斩白蛇、唱大风歌什么的,是说朱元璋……”他

  不解说倒好,一解便错,将刘邦的事说成了朱元璋,幸好那老翁、老妇正在凝神阅信,没去

  留意他说些什么。那老妇看了信后,说道:“那是没错的了。平西王要做汉高祖、明太祖,

  请他去做张子房、刘伯温。二哥,平西王说起义是为了复兴明室,瞧这信中的口气,哼,他

  ……他自己其志不小哇。”向韦小宝瞧了一眼,说道:“你年纪轻轻……”心中自然是说:

  “你这小娃儿,也配做张子房、刘伯温么?”那老翁将信折好,套入信封,还给韦小宝,道

  :“果然是平西王的令侄,我们适才多有得罪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好说,好说。不知者不罪。”这时徐天川等均已醒转,听韦小宝自称是吴三桂的侄儿,对方居然信之不疑,无不大为

  诧异,但素知小香主诡计多端,当下都默不作声。韦小宝心想:“老子曾对那蒙古大胡子罕

  帖摩冒充是吴三桂的儿子,儿子都做过,再做一次侄儿又有何妨?下次冒充是吴三桂的爸爸

  便是,只要能翻本,就不吃亏。”这时天色已甚为昏暗,众人站在荒郊之中,一阵阵寒风吹

  来,那病汉不住咳嗽。韦小宝问道:“请问老爷子、老太太贵姓?”那老妇道:“我们姓归。”韦小宝心道:“什么姓不好姓,却去姓个乌龟的‘龟’,真正笑话奇谈。”那老妇瞧着

  儿子,说道:“这就天黑了,得找个地方投宿,别的事慢慢再商量。”韦小宝道:“是,是。刚才我在山冈之上,见到那边有烟冒起来,有不少人家,咱们这就借宿去。”说着向庄家

  大屋的方向一指。其实此处离庄家大屋尚有十来里地,山丘阻隔,瞧得见什么炊烟?那男仆

  牵过两匹马来,让病汉、老翁、老妇乘坐。老妇和病汉合乘一骑,她坐在儿子身后,伸手搂

  住了他。韦小宝等本来各有坐骑,一齐上马,四名仆役步行。行了一阵,韦小宝对双儿大声

  道:“你骑马快去,瞧前面是市镇呢还是村庄,找一两间大屋借宿,赶快先烧热水,归家少

  爷要暖参汤喝。大伙儿热水洗了脚,再喝酒吃饭。多赏些银子。”他说一句,双儿答应一声。他从怀中摸出一大锭银子,连着一包蒙汗药一起递过。双儿接过,纵马疾驰。那老妇脸有

  喜色,韦小宝吩咐煮热水、暖参汤,显然甚合她心意。又行出数里,双儿驰马奔回,说道:

  “相公,前面不是市镇,也不是村庄,是家大屋。屋里的人说他家男人都出门去了,不能接

  待客人。我给银子,他们也不要。”韦小宝骂道:“蠢丫头,管他肯不肯接待,咱们只管去

  便是。”双儿应道:“是。”那老妇也道:“咱们只借宿一晚,他家没男子,难道还抢了他

  、谋了他家的不成?”

  一行人来到庄家。一名男仆上去敲门,敲了良久,才有一个老年仆妇出来开门,耳朵半

  聋,缠夹不清,翻来覆去,只是说家里没男人。那病汉笑道:“你家没男子,这不是许多男

  子来了吗?”一闪身,跨进门去,将那老仆妇挤在一边。众人跟着进去,在大厅上坐定。那

  老妇道:“张妈、孙妈,你们去烧水做饭,主人家不喜欢客人,一切咱们自己动手便是。”

  两名仆妇答应了,径行去找厨房。徐天川来过庄家大屋,后来曾听韦小宝说起个中情由,眼

  见他花言巧语,将这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大高手骗得自投罗网,心下暗暗欢喜,当下和众兄

  弟坐在阶下,离得那病汉和韦小宝远远地,以免露出了马脚。

  那老翁指着吴之荣问道:“这个嘴里流血的汉子是什么人?”韦小宝道:“这家伙是朝

  廷里做官的,我们在道上遇见了,怕他去向官府出首告密,因此……因此便割去了他的舌头。”那老翁当时离得甚远,却瞧在眼里,心中一直存着个疑团,这时听韦小宝说了,仍有些

  将信将疑,走到吴之荣身前,问道:“你是朝廷的官儿,是不是?”

  吴之荣早已痛得死去活来,当下点了点头。那老翁又问:“你知道人家要造反,想去出

  首告密,是不是?”吴之荣心想要抵赖是不成了,只盼这老翁能救得自己一命,于是连连点

  头。韦小宝道:“他得知南方有一位手握兵权的武将要造反,这位武将姓吴,造起反来就不

  得了。”那老翁问吴之荣道:“这话对吗?”吴之荣又点头不已。

  那老翁再不怀疑,对韦小宝又多信得几分。他回坐椅上,问韦小宝:“吴兄弟的武功,

  是哪位师父教的?”韦小宝道:“我师父有好几位,一、二、三,一共是三位。不过我……

  我又笨又懒,什么功夫也没学好。”那老翁心想:“你武功没学好,难道我不知道了。”但

  于他的“神行百变”轻功总是不能释怀,虽然韦小宝所使的只是些皮毛,然而身法步伐,确

  是“神行百变”上乘轻功无疑,又问:“你跟谁学的轻功?”韦小宝心想:“他定要问我轻

  功是谁教的,必是跟我那位师太师父有仇,那可说不得。他是吴三桂一党,多半跟西藏喇嘛

  有交情。”便道:“有一位西藏大喇嘛,叫作桑结,在昆明平西王的五华宫里见到了我,说

  我武功太差,跟人打架是打不过的,不如学些逃走的法子罢,就教了我几天。我练得很辛苦

  ,自以为了不起啦,哪知道一碰上你老公公、老婆婆,还有这位身强力壮、精神百倍的归少

  爷,却一点也不管用。”那老妇听他称赞儿子“身强力壮,精神百倍”,这八字评语,可比

  听到什么奉承话都欢喜,不由得眉花眼笑,向儿子瞧了几眼,从心底里乐上来,说道:“二

  哥,孩儿这几天精神倒健旺。”那老翁微微点头,然见儿子半醒半睡的靠在椅子,实是萎靡

  之极,心中不由得难过,向韦小宝道:“原来如此,这就是了。”那老妇问道:“桑结怎么

  会铁剑门的轻功?”那老翁道:“铁剑门中有个玉真子,在西蒙住过很久。”那老妇道:“

  啊,是了,他是木桑道长的师弟。多半是他当年在西藏传了给人。”转头问双儿:“小姑娘

  ,你的武功又是跟谁学的?”一对老夫妇都凝视着她,似乎她的师承来历是件要紧之极的大

  事。双儿给二人瞧得有些心慌,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她不善说谎,不知如何回答才是。韦

  小宝道:“她是我的丫头,那位桑结喇嘛,也指点过她的武功。”

  老翁、老妇一齐摇头,齐声道:“决计不是。”脸上神色十分郑重。这时那病汉忽然大

  声咳嗽,越咳越厉害。老妇忙过去在他背上轻拍。老翁也转头瞧着儿子。两名仆妇从厨下用

  木盘托了参汤和热茶出来,站在病汉身前,待他咳嗽停了,服侍他喝了参汤,才将茶碗分给

  众人、连徐天川等也有一碗。那老翁喝了茶,要待再问双儿,却见她已走入后堂。那老翁忽

  地站起,问孙妈道:“冲茶的热水哪里来的?”韦小宝大吃一惊,心中怦怦乱跳,暗叫:“

  糟糕,糟糕!这老不死的知道了。”孙妈道:“是我和张妈一起烧的。”老翁问道:“用的

  什么水?”孙妈道:“就是厨房缸里的。”张妈跟着道:“我们仔细看过了,很干净……”

  话犹未了,咕咚、咕咚两声,两名男仆摔倒在地,晕了过去。

  那老妇跳起身来,晃了一晃,伸手按头,叫道:“茶里有毒!”徐天川等并未喝茶,各

  人使个眼色,一齐摔倒,假装晕去,乒乒乓乓,茶碗摔了一地。

  韦小宝叫道:“啊哟!”也摔倒在地,闭上了眼睛。只听张妈和孙妈齐道:“水是我们

  烧的,厨房里又没来过别人。”那老妇道:“缸里的水下了药。孩儿,你觉得怎样?”那病

  汉道:“还好,还……”头一侧,也晕了过去。孙妈道:“参汤里没加水。参汤是我们熬了

  带来的。”老翁道:“隔水燉热,水汽也会进去。”老妇道:“对!孩儿身子虚弱,这……

  这……”忙伸手去摸那病汉额头,手掌已不住颤抖。那老翁强运内息,压住腹内药力不使散

  发,说道:“快去挹两盆冷水来。”张妈、孙妈没喝茶,眼见奇变横生,都吓得慌了,忙急

  奔入内。那老妇道:“这屋子有古怪。”她身上不带兵刃,俯身去一名男仆腰间拔刀,一低

  头,只觉一阵天旋地转,再也站立不定,一交坐倒,手指碰到了刀柄,却已无力捏住。那老m.XiaoShuo530.Com

  翁左手扶住椅背,闭目喘息,身子微微摇晃。

  韦小宝躺在地下,偷眼察看,见双儿引了一群女子出来。那老翁突然挥掌劈出,将一名

  白衣女子击得飞出丈许,撞塌了一张椅子。徐天川等大声呼喝,跃起身来,抢到老翁身前,

  却见他已然晕倒。风际中出指点了他穴道,又点了那老妇和病汉的穴道。韦小宝跳起身来,

  哈哈大笑,叫道:“庄三少奶,你好!”向一个白衣女子躬身行礼。

  那女子正是庄家三少奶,急忙还礼,说道:“韦少爷,你擒得我们的大仇人到来,真不

  知如何报答才是。老天爷有眼,让我们大仇得报。韦少爷,请你来见过我们的师父。”引着

  他走到一个黄衫女子之前。这女子伸手在那被老翁击伤的女子背上按摩。那伤者哇的一声,

  吐出一大口鲜血,跟着又是一大口血。那黄衫女子微笑道:“不要紧了。”声音柔美动听。

  韦小宝见这女子年纪已然不轻,声音却如少女一般。她头上戴了个金环,赤了双足,腰

  间围着条绣花腰带,装束甚是奇特,头发已然花白,一张脸庞却又白又嫩,只眼角间有不少

  皱纹,到底多大年纪,实在说不上来,瞧头发已有六十来岁,容貌却不过三十岁上下。他想

  这人既是三少奶的师父,当即上前跪倒磕头,说道:“婆婆姊姊,韦小宝磕头。”那女子笑

  问:“你这孩子叫我什么?”韦小宝站起身来,说道:“你是三少奶的师父,我该叫你婆婆

  ,不过瞧你相貌,最多不过做得我姊姊,因此叫你婆婆姊姊。”那女子格格而笑,说道:“

  最多做你姊姊?难道还能做你妹子吗?”韦小宝道:“倘若我隔壁听见你的声音,那要叫你

  婆婆妹妹了。”那女子笑得身子乱颤,笑道:“你这小滑头好有趣,一张嘴油腔滑调,真会

  讨人欢喜,难怪连我归师伯这样的大英雄,也会着了你道儿。”她此言一出,众人无不大惊。

  韦小宝指着那老翁道:“这……这老公公,是你婆婆姊姊的师伯?”那女子笑道:“怎

  么不是?我跟他老人家有四十年不见了,起初还真认不出来,直到见到他老人家出手,这一

  掌‘雪横秦岭’如此威猛,中原再没第二个人使得出,才知是他。”韦小宝愁道:“既然是

  自己人,那怎么办?”那女子摇头笑道:“我可也不知道怎么办了。我师父知道了这事,非

  把我骂个臭死不可。”眼见几名仆妇已手持粗索在旁侍候,笑道:“你如吩咐要绑人,你自

  己发号令罢,可不关我事。师伯我是不敢绑的,不过如果不绑,他老人家醒了转来,我却打

  他不过。小弟弟,你打得过吗?”

  韦小宝大喜,笑道:“我更加打不过了。”知她这么说,只是要自脱干系,却无回护师

  伯之意,忙向徐天川等道:“这几个人跟吴三桂是一党,不是好人。咱们天地会绑他起来,

  跟婆婆姊姊半点也不相干。”徐天川等适才受那病汉戏弄,实是生平从所未经的奇耻大辱,

  早已恨得牙痒痒地,当即接过绳索,将老翁、老妇、病汉和两个男仆都结结实实的绑住。那

  黄衫女子问道:“我归师伯怎会跟吴三桂是一党?你们又怎么干上了的?”韦小宝于是将如

  何与那老翁在饭店相遇的情形说了,徐天川等为那病汉戏耍一节,自然略过了不说,只说这

  痨病鬼武功厉害,大家不是他敌手。那女子道:“归家小师弟的性命,还是我师父救的。他

  从小就生重病,到现在身子还是好不了。他是归师伯夫妇的命根子。”看了那老翁一眼,说

  道:“归师伯为人很正派,怎会跟吴三桂那大汉奸是一党?倘若真是这样,我师父就不能骂

  人,嘻嘻!”听她言语,似乎对师父着实怕得厉害。韦小宝道:“谁帮了吴三桂,那就该杀。你师父知道了这事,还会大大称赞你呢。”

  那女子笑道:“是吗?”瞧着那老翁、老妇,沉思片刻,过去探了探那病汉的鼻息,说

  道:“三少奶,待会我师伯醒来,定要大发脾气。咱们又不能杀了他。这样罢,让他们留在

  这里,咱们大伙儿溜之大吉,教他们永远不知道是给谁绑住的,你说好不好?”三少奶道:

  “师父吩咐,就这么办好了。”但想在此处居住多年,突然立刻要走,心中固是舍不得,又

  觉诸物搬迁不易,不禁面有难色。一个白衣老妇人说道:“仇人已得,我们去祭过了诸位相

  公,灵位就可焚化了。”三少奶道:“婆婆说得是。”当下众人来到灵堂,将吴之荣拉过来

  ,跪在地下。三少奶从供桌上捧下一部书来,拿到吴之荣跟前,说道:“吴大人,这部是什

  么书,你总认得罢?”吴之荣对这部书早已看得滚瓜烂熟,一见这书的厚薄、大小、册数,

  便知是自己赖以升官发财的《明史》,再看题签,果然是《明书辑略》,便点了点头。三少

  奶又道:“你瞧得仔细些,这里供的英灵,当年你都认得的。”吴之荣凝目向灵牌上的名字

  瞧去,只见一块块灵牌上写的名字是庄允城、庄廷、李令晰、程维藩、李焕、王兆桢、茅

  元锡……一百多块灵牌上的名字,个个是因自己举报告密、为《明史》一案而被朝廷处死的。吴之荣只看得八九个名字,已然魂飞天外。他舌头被割,流血不止,本已三成中死了二成

  ,这时全身一软,坐倒在地,扑簌簌的抖个不住。三少奶道:“你为了贪图功名富贵,害死

  了这许多人。列位相公有的在牢狱中受苦折磨而亡,有的惨遭凌迟,身受千刀万剐之苦。我

  们若不是天幸蒙师父搭救,也早已给你害死。今日如一刃杀了你,未免太也便宜了你。只不

  过我们做事,不像你们这样残忍,你想死得痛快,自己作个了断罢。”说着解开了他身上穴

  道,当的一声,将一柄短刀抛在地下。吴之荣全身颤抖,拾起刀来,可是要他自杀,又如何

  有这勇气?突然转身,便欲向灵堂外冲出逃命,只跨出一步,但见数十个白衣女子挡在身前。他喉头荷荷数声,一交摔倒,扭曲了几下,便一动也不动了。

  三少奶扳过他身子,见他呼吸已停,满脸鲜血,睁大了双眼,神情可怖,说道:“恶有

  恶报,这奸贼终于死了。”跪倒在灵前,说道:“列位相公,你们大仇得报,在天之灵,便

  请安息罢。”众女子一齐伏地大哭。

  韦小宝和天地会群雄都在灵前行礼。那黄衫女子却站在一旁,秀眉微蹙,默然不动。

  众女子哭泣了一会,又齐向韦小宝叩拜,谢他擒得仇人到来。韦小宝忙磕头还礼,说道

  :“小事一桩,何必客气?倘若你们再有什么仇人,说给我听,我再去给你们抓来便是。”

  三少奶道:“奸相鳌拜是韦少爷亲手杀了,吴之荣已由韦少爷捉来处死。我们的大仇已报了

  十足,再也没仇人了。”当下众女子撤了灵位,火化灵牌。

  那黄衫女子见她们繁文缛节,闹个不休,不耐烦起来,出去瞧那被擒的数人。韦小宝和

  天地会群雄跟了出去。只见那老翁、老妇、病汉兀自未醒。

  那黄衫女子微笑道:“小娃娃,你要下毒害人,可着实得好好的学学呢。”韦小宝道:

  “是,是,晚辈下药迷人,实在是没法子。他们武功太强,我如不使个诡计,非给扭断脖子

  不可。这些下作手段,江湖上英雄好汉是很瞧不起的。我知错了,下次不敢了。”那黄衫女

  子微微一笑,说道:“什么下作上作?杀人就是杀人,用刀子是杀人,用拳头是杀人,下毒

  用药,还不一样是杀人?江湖上的英雄好汉瞧不起?哼,谁要他们瞧得起了?像那吴之荣,

  他去向朝廷告密,杀了几千几百人,他不用毒药,难道就该瞧得起他了?”这番话句句都教

  韦小宝打从心坎儿里欢喜出来,不禁眉花眼笑,说道:“婆婆姊姊,你这话可真对极了。我

  小时候帮人打架,用石灰撒敌人眼睛,我帮他打赢了架,救了他性命,可是这人反而说我使

  的是下三滥手段,狠狠打我耳光。可惜那时婆婆姊姊不在身边,否则也好教训教训他。”那

  黄衫女子道:“不过你向我归师伯下毒,我也得狠狠打你几个耳光。”韦小宝忙道:“那时

  候我可不知他是你的师伯哪。”那女子道:“要是你知道他是我师伯,他又要扭断你的脖子

  ,你有毒药在手,下不下他的毒?”韦小宝嘻嘻一笑,说道:“性命交关,那也只好得罪了。”那女子道:“算你说老实话。人家要你的命,你怎能不先要人家的命?我说要打你耳光

  ,只因你太也不知好歹。人家是大名鼎鼎的‘神拳无敌’归辛树归二爷,功力何等深厚?你

  对他使这吃了头不会晕、眼不会花的狗屁蒙汗药,他老人家只当是胡椒粉。”韦小宝道:“

  可是他……他……”那女子道:“你这不上台盘的蒙汗药混在茶里,人家八十年的老江湖,

  会胡里胡涂的就喝了下去?那是开黑店的流氓痞棍玩意儿。要下毒,就得下第一流的。”韦

  小宝又惊又喜,说道:“原来……原来婆婆姊姊给换上了第一流的。”那女子道:“胡说!

  我没换。归师伯他们自己累了,头痛发烧,晕了过去。跟我有什么相干?一个是痨病鬼,两

  个是八十多岁的老公公、老婆婆,忽然之间自己晕倒了,有什么希奇?”

  她嘴里说得一本正经,眼光中却露出玩闹的神色。韦小宝知她怕日后师父知道了责骂,

  是以不认,心中对这女子说不出的投缘佩服,突然跪倒在地,说道:“婆婆姊姊,我拜你为

  师,你收了我这徒儿,我叫你师父姊姊。”那女子格格嘻笑,伸出右臂,将手掌搁在他颏下。韦小宝只觉得颏下有件硬物,绝非人手,垂首看去,大吃一惊,只见那物竟是一把黑黝黝

  的铁钩,钩尖甚利,闪闪发光。那女子笑道:“你再瞧仔细了。”左手捋起右手衣袖,露出

  一段雪白的上臂,但齐腕而断,并无手掌,那只铁钩竟是装在手腕上的。那女子道:“你要

  做我徒儿,也无不可,这就来割去了手掌,我给你装只铁钩。”

  这黄衫女子,便是当年天下闻名的五毒教教主何铁手。后来拜袁承志为师,改名为何惕

  守。明亡后她随同袁承志远赴海外,那一年奉师命来中原办事,无意中救了庄家三少奶等一

  群寡妇,传了她们一些武艺。此番重来,恰逢双儿拿了蒙汗药前来,说起情由,她虽不知对

  方是谁,但武功既如此高强,寻常蒙汗药绝无用处,于是另行用些药物放入水缸之中。何惕

  守使毒本领当世无双,自归华山派后,不弹此调已久,忽然见到有人要在水缸中下毒,不禁

  技痒,牛刀小试,天下何人当得?若非如此,归辛树内力深厚,尚在她师父袁承志之上,韦

  小宝这包从御前侍卫手中得来的寻常蒙汗药,如何迷得他倒?那病汉归钟在娘胎之中便已得

  病,本来绝难养大,后来服了珍贵之极的灵药,这条性命才保了下来,但身体脑力均已受损

  ,始终不能如常人壮健。归辛树夫妇只有这个独子,爱逾性命,因他自幼病苦缠绵,不免娇

  宠过度,失了管教。归钟虽然学得一身高强武功,但人到中年,心智性情,却还是如八九岁

  的小儿一般。何惕守下药之时,不知对方是谁,待得发觉竟是归师伯一家,不由得心中惴惴

  ,然而事已如

第四十一回 渔阳鼓动天方醉 督亢图穷悔已迟[2/3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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