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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攻守[2/3页]

  休想再近外郭.情急间,他目光一转,忽地瞧见,那座高耸木台燃烧已久,形如通天火柱,照得城下有如白昼.平时间,若无危难,陆渐温厚有余,机变不足,但每逢奇险至难,却往往显露非凡智勇,此时一见木台,他心中忽有所动,蓦地高叫一声:先随我来.当先抡起巨镰,奔向木台.

  马蹄声急,远远传来.谷缜转眼望去,那亲兵于一名布衣汉辔来到城下,翻身下马.那汉子容色甚是落泊,但腰背挺直,威言具足.谷缜见了,不觉点头:陆渐说得不假,这戚继光端的有些意思!两人登楼,引至众前,戚继光扫视众人,神色迷惑,方要施礼.胡宗宪已把住他手,来到垛前,说道:俗礼免了,你且瞧瞧,可有应对之法.戚继光莫名奇妙,但定眼一望,便即了然,沉吟道:恕小将多言了,我军畏战,贼军骁勇,很难将之击破,但如今最棘手的,还是外郭危殆,若是丢了,即便赶走贼军,也无法全歼…胡宗宪轻哼了一声,冷冷道:这不过是些常理,也没什么好说的…戚继光露出讶色,拱手道:督宪见谅,依小将所见,兵法便是常理,用兵违常理,必败无疑.

  胡宗宪再也不瞧他,只是瞥了沈舟虚一眼,忽地两眼望天,冷冷道:沈先生你看人向来极准,这次却是错了.沈舟虚笑笑无话,手拈胡须,望着脚前.戚继光但觉气氛有异,但异在何处,却又说不上来,再瞧沈舟虚,竟是郊外见过的那名残废文士,只不知他何以在此,真是奇怪,但这些均是末节,城下战事急迫,却是刻不容缓,想了想,拱手道:小将不才,愿率一支精兵,拼死夺回外郭.胡宗宪冷哼一声,道:拼死夺回?说来好听,你死了容易,若又败了,该当如何?戚继光听得一楞,心道:不错,我死不足惜,但不慎败了,岂不是坏了大局.唉,戚继光败军,不足言勇,督宪如果信不过我,却也难怪.想着露出一丝苦笑,谷缜见状,心中叫苦不迭,转了十几个念头均不管用,忽见胡宗宪将袖一拂,冷然道:将戚参将押回大牢,再听发落…

  那亲兵闻言,方要上前,忽听城下咔嚓一声巨响,众人转眼望去,那座木台四根支柱断了一根,摇摇欲坠,一个明军哨官立在台下,手中金芒闪动,咔嚓声响,木台支柱再断一根.众人尚未明白过来,那木台如被大力推送,轰然倒向外郭,百十根燃木如天将霹雳,压向倭阵.倭人惊呼乱跳,芒命躲闪,无形中让出一条路.那哨官长啸不绝,带了一对男女,沿那空隙,直奔外郭,他手臂高高举起,掌中铁链将一把巨镰舞得风车似的,木台上燃木落下,均被勾中.也不知他用了何种法子,巨镰上如有吸力,燃木一但落下,便一根接着一根,连绵不绝.是故待他奔至外郭,已结成十丈一条火龙,以哨官为轴,鞭笞四方.那哨官长啸不绝,火龙烈焰腾腾,向下滚落,这一砸一碾,倭军要么浑身浴火,要么头破血流.那哨官趁势抢上石阶,翻翻滚滚,杀向城头.

  戚继光瞧的惊佩,脱口道:“这人是谁?好生了得。”胡宗宪也是暗暗称奇,浑然想不到军中何时有此人物,唯有沈、谷二人认得分明,谷缜笑道:戚将军!别人还罢,结拜兄弟你也不认得了?戚继光神色惊疑,定神细瞧,蓦地尖声叫道:“哎呀,当真是我陆渐兄弟。”

  胡宗宪也甚吃惊,问道?“这人是戚参将的结拜兄弟?”戚继光又惊又喜,击掌道:“错不了,错不了。”胡宗宪望他一眼,默默点头,他对这戚继光原本心怀疑虑,此时观感为之一变,心想兄弟如此了得,做大哥的,自当更胜一筹。沉吟间,忽听戚继光道:“有我陆渐兄弟,必能守住外郭,贼军无险可据,唯有在平地上与我决战,如此一来,大可以长制短,击破他的军阵。

  胡宗宪道:“何谓‘以长制短’”

  戚继光想着城下,双手比划:“贼军长刀五尺,比我军刀剑为长,朱枪两丈,比我军枪矛为长,鸟铳射程百步,比我军鸟铳射程为长。”

  众人纷纷点头。戚继光又道:“常言道‘一寸长,一寸强’,以长制短,乃是兵家取势之法。如今之计,莫如将敌军之长,变为敌军之短。”胡宗宪微微皱眉:“唔”了一声。

  戚继光又道“城头旌旗,旗杆超过两丈,正好克制对方的朱枪……”胡宗宪忽地扬声道:“传我将令,撤下城头所有旗杆,另选伍佰军士,列阵等候。”

  戚继光又道:“敌方鸟铳射程虽远,却不及佛朗机火炮,城上佛朗机火炮足有十门,不如将炮打到城下,用马车装好。

  “至于五尺长刀,更易对付。”戚继光续道:“我军枪矛虽短于敌军枪矛,但比倭刀为长,我军鸟铳射程数十步,比敌军鸟铳为短,但比倭刀,却又为长。依小将之见,应以枪矛阵当其刀锋,鸟铳随后设计,远近相得,敌军长刀一鼓可破。”

  “这主意甚好。”沈舟虚蓦地抬起手来:“如此一来,敌军有三般阵势,我也有三般阵势,抑且般般长于敌军,以长制短,绝无败理。只不过,虽有必胜的阵势,还需高明将帅,才能驾驭,戚参将可有上好人选么?”

  戚继光一愣,忽地紧握双拳,长叹一声。沈舟虚道:“戚参将何故叹息?”戚继光正觉懊恼,闻言冲口而出:“叹我此身不祥,不能为国杀敌。”

  胡、沈二人相视而笑,胡宗宪忽道:“戚继光听令。”戚继光一愣,拜伏于地。

  胡宗宪徐徐道:“我明尼统率三军,对敌汪直,若能破敌,免你兵败之罪。”

  戚继光听令,只疑身在梦中,嗓子一堵,几乎落下泪来。但他心志刚毅,须臾便有决断,长吸一口气,徐徐吐声道:“请恕小将无礼,我戴罪之身,统率三军,何能服众?还请大人不吝,赐我斩将之权!”

  沈舟虚不觉失笑:“好家伙,担此重任,非但不加谦让,竟还得寸进尺么?”戚继光道:“先生此言差矣,为国为民,又何须谦让?”

  “好个为国为民,何须谦让!”胡宗宪微微一笑,从腰间摘下一口长剑,说道:“这口尚方宝剑是圣上所赐,本督转借与你,若有将令不服调遣,与我临阵斩杀,无需宽赦。”

  戚继光郑而重之,拜了三拜,借过尚方宝剑,挺然起身,大步走下城去。

  天色渐亮,隐隐鸡声中,景色渐次分明起来。野旷山远,满目皆绿;云树生花,若幻若真,一条碧水曲折如带,绕过城池,宛然东流。

  然而南京外郊上,确实激战方酣。陆渐守着石阶,左握巨镰,右握铁链,要么左镰夺兵,右链伤人;要么右链夺兵,左镰伤人。交替施为,所向披靡。金钩镰即便做梦,也料不到自家兵刃,竟能发挥如此威力。

  宁凝得陆渐护佑,刀枪剑弩,均不能近,当下游目四顾,但凡瞧见鸟铳,便发出“瞳中剑”,倭人要么铳管炸裂,要么火绳自燃;更有甚者,正填弹丸,铳口对着脸面,忽来一声暴鸣,后果可想而知。薛耳依旧操练本行,倭将击鼓,他便敲锣,倭将敲锣,他便击鼓,扰得倭军叫苦不迭,偏偏号令早已习练精炼,交换不及。

  这三人从未配合,这当儿结成一队,却如天造地合,倭军每每攻上城头,又被尽数赶下,反复数,始终寸步难进.外郭上官军败卒本已溃不成军,见此情愿状,大受鼓舞,纷纷引弓挺矛,重振旗鼓.倭军困兽之斗,舌命拼死.却不料陆渐身处生死战场,拼斗越是越激烈,对这夺兵之术领悟越深,初时只是夺人兵器,斗之弥久,不但夺取兵器,更能运用敌方兵器,反转伤敌.再斗时许,他又发奇想,敌人本身手握兵器,实则与兵刃相连,对手,敌刃,我刃,三者相连,岂不又是一件全新兵刃

  念头一起,陆渐便加尝试,勾住一把长刀,潜运奇劲,力图驾努对手,但见那持刀倭军应着自己心意,仿佛醉酒一般,身不由己撞翻几人,一个跄踉,跌下城去.陆渐妙想成真,喜不能禁,反复施为,越觉奇趣盎然,酣畅无比.如此一来,倭军更难取胜,士气大挫,忽地发一声响,如潮水般退将下去.陆渐傲立城头,望着倭军退却,不由松了一口气.这时间,忽觉大腿肩膊热辣辣的,他随意一摸,竟然满手是血.陆渐大为吃惊,定了定神,才恍然明白过来,自己纵然神乎奇技,身处这般混战,也难保不受伤损,只是酣战之中,未能查觉罢了.但这一痛将起来,竟是不可收拾,陆渐咬牙挪到城垛边坐下,撕开裤管,正想查看,忽听细碎足音,眼前多了一双绣鞋,鹅黄缎面上点缀着几朵雪白小花.陆渐不觉抬起头,只见宁凝眼似秋水,正静静望着自己.尒説书网

  陆渐急忙捂住伤处,欲要起身,宁凝却伸手将他轻轻按住,从袖间取出一方手帕,俯身攒去伤口血污,陆渐羞不可抑,忙道:宁姑娘,脏,脏得很,我,我自己来.宁凝低头不语,眉间颊上却染上一抹嫣红,就如出水荷花,秀丽天然.拭去血污,她又撩起衣衫,撕下雪白内衣,包扎伤口,治完腿伤,再治肩膊,从头至尾,她始终一言不发,陆渐便要婉拒,也不知如何开口,只得任她摆布.待得包扎完毕,他已出了一身汉,比起身死博杀,这一阵似乎更费心力,当下支吾道:宁,宁姑娘,多,多谢……话音刚落,宁凝忽地起身,走到石阶前,望着远方,静静出神.此时旭日光华,洒遍城头,这女子笼罩其中,浑身也似发出淡淡光芒.陆渐瞧在眼里,忽觉哀婉不胜:我这粗蠢男子也罢,这样的女子,怎么也是劫奴?想到这里,对沈舟虚好感全无,竟有几分痛恨起来.

  忽听城下倭军喧闹,陆渐定眼望去,数百倭人手持朱枪,登将上来.陆渐一纵越起,叫道:宁姑娘,快到我身后.宁凝转眼瞧来,目光盈盈,步子却不稍动.陆渐急道:你不害怕么?宁凝轻哼道:你呢,你害不害怕?两人相遇,她始终默然,突发此问,陆渐甚觉讶异,想了想道:我也怕的,但朋友说,谁得外郭,谁是赢家,我怕倭寇会赢,即便害怕,也顾不得了!他说得一本正经,眉宇间却流露出几分憨气.宁凝见了,也不禁莞尔,恰如羞花初绽,玉镜新磨,分外明艳动人.陆渐与她相识,头一次见她流露如许欢容,不觉瞧了一呆.宁凝还醒过来,双颊如染蔻丹,轻轻啐道:你,你这人呀,真是讨厌……陆渐大惑不解:我怎么讨厌呢!此时间,忽见倭军奇刷刷停在二十步外,一抡胳膊,百十根枪矛如狂蜂出巢,汹涌射来.陆渐抢上一步,挡在宁凝身前,巨镰一抡,矛枪近身便被夺下.倭人掷罢标枪,忽又一蹲,身后冒起百余名弓弩手,羽箭如雨射来.

  陆渐右手铁链画了一个大圈,左手镰刀画了一个小圈,圈中有圈,大小相叠,箭便被夺去.陆渐也被打出火气,蓦地叫道:射够了吗?也瞧我的俯身抓起一支朱枪,使了一个我相扭转身形,嗖的一下,朱枪贯穿一名倭人心口,去势不衰,又刺中身后倭人,连接洞穿五人,枪势才衰.那五人被串成一行,虽已殒命,兀自伫立.群寇面面相觑,石阶上倏地鸦雀无声.陆渐又抓起一杆长矛,方要作势,倭军忽发一声喊,逃走了.陆渐望着群倭背影,呆了呆,蓦地大笑.宁凝奇道:你笑什么?陆渐笑道:我笑我自己呢,我竟没想到,他们也会怕死的!宁凝听了,默然不语,只是身子轻颤,陆渐不由转头去瞧,却见她一手捂口,眼含笑意,冷不防陆渐回头,不觉转喜为怒,狠狠瞪他一眼.

  忽听一声炮想,抬眼望去,内城中杀出一飙人马,当先一人跨坐马上,甲胄鲜明,挺直如枪.陆渐瞧得清楚,端的又惊又喜,脱口叫道:戚大哥.此时天光大亮,两军对圆,阵势分明.倭军旌旗摇晃,哗啦千支朱枪奇举,茂若密林.官军不过数千,阵势很是奇怪,有的拿着长长旗杆,有的拿着鸟铳长矛,还有几匹战马,拉着铁炮,看上去参差不奇,不伦不类.最奇的却是大小将官身边,均有一名小校.戚继光马一盘旋,令旗忽举,哄然声响,手持旗肝的官兵冲出阵外,两人一旗,向着倭军朱枪阵乱搅乱捅,旗杆长者五丈,短者也有三丈.霎时间,两军一交,倭军尽被捅翻.倭军害怕薛耳捣乱,鼓不鸣,锣不响,只敢挥舞旗帜,只见旌旗一挥,几对鸟铳手赶上来,火药上膛.不料戚继光令旗再挥,旗杆军分出一条路来,载炮马车到前方,调转过来,车尾火炮早已点燃,一声雷鸣,直如鸟铳阵中,鸟铳手死伤惨重,乱成一团.戚继光令旗再挥,火炮再想,血肉横飞,三般阵势变化如神,有如一支长剑,刺入倭军阵中,旗杆,火炮好比剑刃,长矛,弩箭好比剑锷,数十名刀斧手则为剑柄,头红巾,手持大刀,驱赶众将,稍有后退,立斩不饶.众将平日玩忽职守,得过且过,这次却关自己,故而尽都豁将出去,拼死冲杀,

  倭军原分三部,势成鼎足,一部五千人,牵制内城军官,此时首当其冲,被冲了个七零八落.戚继光将其冲散,却不尽歼,翻翻滚滚,杀近城门,猛攻城门前那支倭军.这倭军三千有余,虽然勇猛,却奈何城外是俞大猷所留精兵,城内是戚继光的新锐之师,背腹受敌,顷刻溃乱,城外五千虎狼之师突入城内,追杀败寇,有如砍瓜切菜一般.戚继光不待尽歼余寇,令旗再挥,转至外郭城外,那里倭军不过两千,屡被陆渐所阻,士气低落,一击即溃.陆渐见机,与宁凝,薛耳率城头官兵冲下,夹击倭军.陆渐心神激动,高叫:大哥出狱了?戚继光也遥遥答道:好兄弟,战场相见,不容细叙,待我破敌,再与你细说!

  说话间,二人逼近,一在马上,一在平地,举手相握,均能感觉对方手掌温暖.陆渐到:大哥,我不会带兵,这些兵丁,交给你好么?戚继光奇道:那么你呢?陆渐一指宁凝,薛耳,道:我送他们回去.戚继光点头道:也好,你只管去.

  戚继光在前方瓦解倭寇军阵,沈虚舟随后麾军进击,将分散倭军包围分割.战场上厮杀声,惨叫声此起彼伏,难分彼此.陆渐一路走去,只见刀光血影,竟辩不出谁是汪直了.

  来到内城下,陆渐止了步,拱手道:宁姑娘,薛兄,二位保重.说罢转身便走,忽听宁凝叫道:留步.

  陆渐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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