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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千钧巨岩[2/3页]
儿的头子,就得像叫化一般想事。你衣衫光鲜,一
副富家小姐的模样,那狗子瞧着你摇头摆尾还来不及,怎用得着你去打它?可是穷叫化撞着
狗子却就惨啦。自古道:穷人无棒被犬欺。你没做过穷人,不知道穷人的苦处。”
黄蓉拍手笑道:“这一次师父你可说错啦!”洪七公愕然道:“怎么不对?”黄蓉道:
“今年三月间,我逃出桃花岛到北方去玩,就扮了个小叫化儿。一路上有恶狗要来咬我,给
我兜屁股一脚,就挟着尾巴逃啦。”洪七公道:“是啊,要是狗子太凶,踢它不得,就须得
用棒来打。”黄蓉寻思:“有甚么狗子这样凶?”突然领悟,叫道:“啊,是了,坏人也是
恶狗。”洪七公微笑道:“你真是聪明。若是……”他本想说郭靖必然不懂,但心中一酸,
住口不语了。
黄蓉听他只说了半句,又见到他脸上神色,便料到他心中念头,胸口一阵剧烈悲恸,若
在平时,已然放声大哭,但此刻洪七公要凭自己照料,反而自己成了大人而师父犹似小儿一
般,全副重担都已放在自己肩头,只得强自忍住,转过了头,泪水却已扑簌簌的掉了下来。
洪七公心中和她是一般的伤痛,明知劝慰无用,只有且说正事,便道:“这三十六路打
狗棒法是我帮开帮祖师爷所创,历来是前任帮主传后任帮主,决不传给第二个人。我帮第三
任帮主的武功尤胜开帮祖师,他在这路棒法中更加入无数奥妙变化。数百年来,我帮逢到危
难关头,帮主亲自出马,往往便仗这打狗棒法除奸杀敌,镇慑群邪。”
黄蓉不禁神往,轻轻叹了口气,问道:“师父,您在船上与西毒比武,干么不用出WwW.XiaoShuo530.com
来?”洪七公道:“用这棒法是我帮的大事,况且即使不用,西毒也未必胜得了我。谁料到
他如此卑鄙无耻,我救他性命,他却反在背后伤我。”黄蓉见师父神色黯然,要分他的心,
忙道:“师父,您将棒法教会蓉儿,我去杀了西毒,给您报仇。”
洪七公淡淡一笑,捡起地下一根枯柴,身子斜倚石壁,口中传诀,手上比划,将三十六
路棒法一路路的都授了她。他知黄蓉聪敏异常,又怕自己命不久长,是以一口气的传授完
毕。那打狗棒法名字虽然陋俗,但变化精微,招术奇妙,实是古往今来武学中的第一等功
夫,若非如此,焉能作为丐帮帮主历代相传的镇帮之宝?黄蓉纵然绝顶聪明,也只记得个大
要,其中玄奥之处,一时之间却哪能领会得了?等到传毕,洪七公叹了一口气,汗水涔涔而
下,说道:“我教得太过简略,到底不好,可是……可是也只能这样了。”“啊哟”了一
声,斜身倒地,晕了过去。黄蓉大惊,连叫:“师父,师父!”抢上去扶时,只觉他手足冰
冷,气若游丝,眼见是不中用了。黄蓉在数日之间迭遭变故,伏在师父胸口一时却哭不出
来,耳听得他一颗心还在微微跳动,忙伸掌在他胸口用力一掀一放,以助呼吸,就在这紧急
关头,忽听得身后有声轻响,一只手伸过来拿她手腕。她全神贯注的相救师父,欧阳克何时
进来,竟是全不知晓,这时她忘了身后站着的是一头豺狼,却回头道:“师父不成啦,快想
法子救他。”
欧阳克见她回眸求恳,一双大眼中含着眼泪,神情楚楚可怜,心中不由得一荡,俯身看
洪七公时,见他脸如白纸,两眼上翻,心下更喜。他与黄蓉相距不到半尺,只感到她吹气如
兰,闻到的尽是她肌肤上的香气,几缕柔发在她脸上掠过,心中痒痒的再也忍耐不住,伸左
臂就去搂她纤腰。黄蓉一惊,沉肘反掌,用力拍出,乘他转头闪避,已自跃起身来。欧阳克
原本忌惮洪七公了得,不敢对黄蓉用强,这时见他神危力竭,十成中倒已死了九成半,再无
顾忌,晃身拦在洞口,笑道:“好妹子,我对旁人决不动蛮,但你如此美貌,我实在熬不得
了,你让我亲一亲。”说着张开左臂,一步步的逼将过来。黄蓉吓得心中怦怦乱跳,寻思:
“今日之险,又远过赵王府之时,看来只有自求了断,只是不手刃此獠,总不甘心。”一翻
手,将钢刺与钢针都拿在手中。欧阳克脸露微笑,脱下长衣当作兵器,又逼近了两步。黄蓉
站着不动,待他又跨出一步,足底尚未着地之际,身子倏地向左横闪。欧阳克跟着过来,黄
蓉左手一扬,见他挥起长衣抵挡钢针,身子已是如箭离弦,急向洞外奔去。哪知她身法快,
欧阳克更快。黄蓉只感身后风声劲急,敌人掌力已递到自己背心。她身穿软猬甲,原不怕敌
人伤害,何况早存必死之心,但求伤敌,不救自身,当下不挡不架,反手一刺,插向他胸
膛。欧阳克本就不欲伤她,这一掌原是虚招,存心要戏弄她一番,累她个筋疲力尽,见她钢
刺截来,伸臂往她腕上轻格,已将她这一刺化解了,同时身随步转,抢在外门,又将黄蓉逼
在洞内。但洞口狭隘,转身不开,黄蓉的出手又是招招狠辣的拚命之着,她只攻不守,武功
犹如增强了一倍。欧阳克功夫虽高出她甚多,只因存了个舍不得伤害之心,动上手就感处处
掣肘。
转眼间两人拆了五六十招,黄蓉已迭遇凶险。她的功夫得自父亲的亲传,欧阳克则是叔
父所传。黄药师与欧阳锋的武功本来不相伯仲,可是黄蓉还只盈盈十五,欧阳克却已年过三
旬,两人学艺的时日相差几达二十年,何况男女体力终究有别,而黄蓉学武又不若欧阳克勤
勉,她后来虽得洪七公教了几套武功,但学过便算,此后也没好好练习,是以欧阳克虽然身
上负伤,却仍然大占上风。
酣斗中黄蓉忽然向前疾扑,反手掷出钢针,欧阳克挥衣挡开,黄蓉猛然窜上,举蛾眉刺
疾刺他右肩。欧阳克右臂折断,使不出力,左臂穿上待要招架,黄蓉的钢刺在手中疾转半
圈,方向已变,噗的一声,已插进他的伤臂。黄蓉心中正自一喜,忽感手腕酸麻,当啷一
声,钢刺掉在地下,原来腕上穴道已被点中。欧阳克出手迅捷之极,见她转身要逃,左臂伸
了两伸,已将她左足踝上三寸的“悬钟穴”、右足内踝上七寸的“中都穴”先后点中。黄蓉
又跨出两步,俯面摔下。欧阳克纵身而上,抢先将长衣垫在地下,笑道:“啊哟,别摔痛
了。”黄蓉这一跌下去,左手钢针反掷,以防敌人扑来,随即跃起,哪知双腿麻木,竟自不
听使唤,身子离地尺许,又复跌下。欧阳克伸手过来相扶。黄蓉只剩了左手还能动弹,随手
一拳,但在慌乱之中,这一拳软弱无力,欧阳克一笑,又点中了她左腕穴道。这一来黄蓉四
肢酸麻,就如被绳索缚住了一般,心中自悔:“刚才我不举刺自戕,现下可是求死不得
了。”霎时五内如焚,眼前一黑,晕了过去。欧阳克柔声安慰:“别怕,别怕!”伸手便要
相抱。忽听得头顶有人冷冷的道:“你要死还是要活?”欧阳克大吃一惊,急忙回头,只见
洪七公拄棒站在洞口,冷眼斜睨,这一下只吓得魂飞魄散,叔父从前所说王重阳从棺中跃
出、假死伤人的事,如电光般在脑中一闪,暗叫:“老叫化原来装死,今日我命休矣!”洪
七公的本事自己曾领教过多次,可万万不是他的对手,惊慌之下,双膝跪地,说道:“侄儿
跟黄家妹子闹着玩,决无歹意。洪伯父请勿生气。”
洪七公哼了一声,骂道:“臭贼,还不把她穴道解开,难道要老叫化动手么?”欧阳克
连声答应,忙解开黄蓉四肢的穴道。洪七公沉着嗓子道:“你再踏进洞门一步,休怪老叫化
无情。快给我滚出去!”说着身子一侧。欧阳克如遇大赦,一溜烟的奔了出去。黄蓉悠悠醒
来,如在梦寐。洪七公再也支撑不住,一交直摔下去。黄蓉又惊又喜,忙抢上扶起,只见他
满口鲜血,吐出三颗门牙。黄蓉暗自伤神:“师父本来是绝世的武功,这时一交摔倒,竟把
牙齿也撞落了。”
洪七公手掌中托着三颗牙齿,笑道:“牙齿啊牙齿,你不负我,给老叫化咬过普天下的
珍馐美味。看来老叫化天年已尽,你先要离我而去了!”他这次受伤,实是沉重之极,所中
蛇毒既十分厉害,背上筋脉更被欧阳锋一掌震得支离破碎,幸而他武功深湛,这才不致当场
毙命,但全身劲力全失,比之不会武的常人尚且不如。黄蓉穴道被点,洪七公其实已无力给
她解开,仗着昔时的威风,才逼着欧阳克解穴。他见黄蓉脸露哀戚之色,劝慰道:“不用担
心。老叫化余威尚在,那臭贼再也不敢来惹你了。”黄蓉寻思:“我在洞内,那贼子确是不
敢再来,但饮水食物从哪儿来?”她本来满腹智计,但适才身遭大险,心慌意乱,兀自不曾
宁定。洪七公见她沉吟,问道:“你在想寻食的法门,是不是?”黄蓉点了点头。洪七公
道:“你扶我到海滩上去晒晒太阳。”黄蓉立时领悟,拍手笑道:“好啊,咱们捉鱼吃。”
当下让洪七公伏在她肩头,慢慢走到海边。
这日天气晴朗,海面有如一块无边无际的缎子,在清风下微微颤动。黄蓉心道:“倘若
这真是一块大蓝缎子,伸手抚摸上去,定然温软光滑,舒服得很。”阳光照在身上,两人都
为之精神一爽。欧阳克站在远处一块岩边,看到两人出来,忙又逃远十余丈,见他们不追,
这才站定,目不转瞬的望着两人。洪七公和黄蓉都暗自发愁:“这贼子十分乖巧,时刻一
久,必定给他瞧出破绽。”但这时也顾不得许多,洪七公倚在岩石上坐倒,黄蓉折了一根树
枝作为钓杆,剥了一长条树皮当钓丝,囊中钢针有的是,弯了一枚作钩,在海滩上检些小蟹
小虾作饵,海中水族繁多,不多时便钓到三尾斤来重的花鱼。黄蓉用烧叫化鸡之法,煮熟了
与师父饱餐了一顿。休息了一阵,洪七公叫黄蓉把打狗棒法一路路的使将出来,自己斜倚在
岩石旁指点。黄蓉于这棒法的精微变化,攻合之道,又领悟了不少。傍晚时分,她练得热
了,除去外衣,跳到海中去洗个澡,在碧波中上下来去,忽发痴想:“听说海底有个龙宫,
海龙王的女儿甚是美貌,靖哥哥可是到了龙宫中去么?”她不住向下潜水,忽然左脚踝上一
下疼痛,急忙缩脚,但左脚已被甚么东西牢牢挟住,竟然提不起来。她自幼在海中嬉戏,知
道必是大蚌,也不惊慌,弯腰伸手摸去,不由得吓了一跳,那蚌竟有小圆桌面大小,桃花岛
畔海中可从没如此大蚌,当下双手伸入蚌壳,运劲两下一分。那大蚌的力道奇强,双手这么
分扳,竟然奈何它不得。蚌壳反而挟得越紧,脚上更加痛了。黄蓉双手压水,想把那蚌带出
海面,再作计较,岂知道这蚌重达二三百斤,在海底年深日久,蚌壳已与礁石胶结牢固,哪
里拖它得动?
黄蓉几下挣扎,脚上越痛,心下惊慌,不禁喝了两口咸水,心想:“我本来就不想活
了,只是让师父孤零零的在这荒岛之上,受那贼子相欺,我死了也不瞑目。”危急中捧起一
块大石,往蚌壳上撞去,但蚌壳坚厚,在水中又使不出力,击了数下,蚌壳竟然纹丝不动。
那蚌受击,肌带更是收得紧了,黄蓉又吃了口水,蓦地想起一事,忙抛下大石,抓起一把海
沙投入蚌壳的缝中。果然蚌贝之类最怕细沙小石,觉有海沙进来,急忙张开甲壳,要把海沙
叶出壳去。黄蓉感到脚踝上松了,立即缩上,手足齐施,升上海面,深深吸了口气。洪七公
见她潜水久不上来,焦急异常,知道必已在海底遇险,要待入海援救,苦于步履艰难,水性
又是平平,只慌得连连搓手,突见黄蓉的头在海面钻起,不由得喜极而呼。黄蓉向师父挥了
挥手,又再潜至海底。这次她有了提防,落足在离大蚌两尺之处,拿住蚌壳左右摇晃,震松
蚌壳与礁石间的胶结,将巨蚌托了上来。她足下踏水,将巨蚌推到海滩浅水之处。蚌身半出
海面,失了浮力,重量大增,黄蓉举之不动,上岸来搬了一块大石,将蚌壳打得稀烂,才出
了这口恶气,只见足踝上被蚌挟出了一条深深血痕,想起适才之险,不觉打了个寒噤。这晚
上师徒二人就以蚌肉为食,滋味倒也甚是鲜美。次日清晨,洪七公醒来,只觉身上疼痛大为
减轻,微微运几口气,胸腹之间甚感受用,不禁“咦”了一声。黄蓉翻身坐起,问道:“师
父,怎地?”洪七公道:“睡了一晚,我伤势竟是大有起色。”黄蓉大喜,叫道:“必是吃
了那大蚌肉能治伤。”洪七公笑道:“蚌肉治伤是不能的,只是味道鲜美,治得了你师父的
口。我的口治好了,于伤势自也不无小补。”黄蓉嘻嘻一笑,疾冲出洞,奔到海滩去割昨日
剩下的蚌肉。一时心下喜欢,却忘了提防欧阳克,刚割下两大块蚌肉,忽见一个人影投在地
下,正自缓缓行近。黄蓉弯腰抓起一把蚌壳碎片向后掷出,双足一登,跃出丈余,站在海
边。欧阳克冷眼旁观了一日,瞧着洪七公的动静,越来越是起疑,料定他必是受伤极重,行
走不得,但要闯进洞去,却也无此胆量,当下逼上前去,笑道:“好妹子,别走,我有话跟
你说。”黄蓉道:“人家不理你,偏要来纠缠不清,也不怕丑。”说着伸手刮脸羞他。
欧阳克见她一副女儿情态,脸上全无惧色,不由得心痒难搔,走近两步,笑道:“都是
你自己不好,谁教你生得这么俊,引得人家非缠着你不可。”黄蓉笑道:“我说不理你就不
理,你赞我讨好我也没用。”欧阳克又走近一步,笑道:“我不信,偏要试试。”黄蓉脸色
一沉,说道:“你再走过来一步,我叫师父来揍你。”欧阳克笑道:“算了罢,老叫化还能
走路?我去背他出来,好不好?”黄蓉暗吃一惊,退了两步。欧阳克笑道:“你爱跳到海里
就跳,我只在岸上等着。瞧你在海里浸得久呢,还是我在岸上待得久?”
黄蓉叫道:“好,你欺侮我,我永远不理睬你。”转身就跑,只奔出几步,忽然在石上
一绊,“啊哟”一声,摔倒在地。欧阳克料她使奸,笑道:“你越是顽皮胡闹,我越是喜
欢。”除下长衣拿在手中,以防她突放钢针,然后缓缓走近。黄蓉叫道:“别过来。”挣扎
着站起,只走得三步,又摔了下去。这一次竟是摔得极重,上半身倒在海中,似乎晕了过
去,半晌不动。欧阳克心道:“这丫头诡计多端,我偏不上你当。你一身武功,好端端地怎
会突然摔倒,晕了过去?”站定了观看动静。过了一盏茶功夫,但见她仍是动也不动,自头
至胸,全都浸在水中。欧阳克担心起来:“这可真是晕过去了,我再不救,美人儿要活生生
溺死啦。”抢上前去伸手拉她的脚。一拉之下,登时吓了一跳,只感到她全身僵硬,急忙俯
身水面,去抱她起来,刚将她身子抱起,黄蓉双手急拢,已搂住他双腿,喝道:“下去!”
欧阳克站立不稳,被她一拖一摔,两人同时跌入海里。身入水中,欧阳克武功再高,却也已
施展不出,心道:“我虽步步提防,还是着了小丫头的道儿,这番我命休矣!”黄蓉计谋得
售,心花怒放,只是把他往深水处推去,将他的头抛在水中。欧阳克但觉咸水从口中骨都骨
都的直灌进来,天旋地转,不知身在何处,伸手乱拉乱抓,要想拉住黄蓉。但她早已留神,
尽在他周身游动,哪能被他抓住?慌乱之中,欧阳克又吃了几口水,身往下沉,双足踏到了
海底。他武功卓绝,为人又甚机敏,只因不识水性,身子飘在水中时一筹莫展,脚下既触到
了实地,神智顿清,只感飘飘荡荡的又再浮上去,忙弯腰抓住海底岩石,运起内功,闭住呼
吸,睁眼找寻回归岛上的方向,但四周碧绿沉沉,不辨东西南北。他前后左右各走数步,心
想往高处走总是不错,于是手中捧了块大石,迈开大步,往高处走去。海底礁石嶙峋,极是
难行,但他仗着内功深湛,一口气向前直奔。黄蓉见他沉下之后不再上来,忙潜下察看,见
他正在海底行走,不觉一惊,悄悄游到他的身后,蛾眉钢刺顺着水势刺了过去。欧阳克感到
水势激荡,侧身避过,足下加快,全速而行。这时他已感气闷异常,再也支持不住,放手抛
去大石,要浮上水面吸几口气再到海底行走,探头出水时,只见海岸已近在身旁。黄蓉知道
已奈何他不得,叹了口气,重又潜入水中。欧阳克大难不死,湿淋淋的爬上岸来,耳晕目
眩,伏在沙滩之上,把腹中海水吐了个清光,连酸水也呕了出来,只感全身疲软,恍如生了
一场大病,喘息良久,正是怒从心上起,恶向胆边生,心一横,说道:“我先去杀了老叫
化,瞧小丫头从不从我!”话是这么说,念头是这么转,可是对洪七公终究十分忌惮,当下
调匀呼吸,养了半日神,这才疲累尽去,于是折了一根短短的坚实树枝,代替平时用惯的点
穴铁扇,放轻脚步,向岩洞走去。他避开洞口正面,从旁悄悄走近,侧耳听了一会,洞中并
无声息,又过半晌,这才探头向洞内望去,只见洪七公盘膝坐在地下,迎着日光,正自用
功,脸上气色也不甚坏,不似身受重伤模样。
欧阳克心道:“我且试他一试,瞧他能否走动。”高声叫道:“洪伯父,不好啦,不好
啦。”洪七公睁眼问道:“怎么?”欧阳克装出惊惶神色,说道:“黄家妹子追捕野兔,摔
在一个深谷之中,身受重伤,爬不上来啦。”洪七公吃了一惊,忙道:“快救她上来。”欧
阳克闻言大喜,心道:“若非他行走不得,怎不飞奔出去相救?”长身走到洞口,笑道:
“她千方百计的要伤我性命,我岂能救她?你去救罢。”
洪七公眼见他的神色,已知他是伪言相欺,心道:“贼子看破我武功已失,老叫化大限
到了!”眼下之计,只有与他拚个同归于尽,暗暗将全身劲力运于右臂,待他走近时舍命一
击,哪知微一运劲,背心创口忽尔剧痛,全身骨节犹如要纷纷散开一般,但见欧阳克脸现狞
笑,一步步的逼近,不禁长叹一声,闭目待死。黄蓉见欧阳克逃上沙滩,心中发愁,寻思:
“经此一役,这贼子必是防范更严,再要算计于他,却是难上加难了。”她向海外潜出数十
丈,出水吸了口气,折而向左,潜了一阵水,探头看时,见岛旁树木茂盛,与那边沙滩颇为
不同。想起桃花岛的景象,不觉神伤,忽然想起:“如能找个隐蔽险要的所在,与师父俩躲
将起来,那贼子一时也未必能够找到。”明知那绝非妙计,但拖得一时好一时,说不定吉人
天相,师父的伤势竟能逐渐痊可。于是离水上岸,她不敢深入内陆,深怕遇上欧阳克时逃避
不及,只在沿海处信步而行,心想:“我从前若不贪玩,学通了爹爹的奇门五行之术,也必
有法子对付这贼子。唉,不成,爹爹将桃花岛的总图传了给他,这贼子心思灵敏,必能参悟
领会。”正想得出神,左脚踏上了一根藤枝,脚下一绊,头顶簌簌簌一阵响,落下无数泥
石。她急忙向旁跃开,四周都是大树,背心撞在一株树上,肩头已被几块石子打中,幸好穿
着软猬甲,也未受损,抬头看时,不禁大吃一惊,只吓得心中怦怦乱跳。
只见头顶是座险峻之极的悬崖,崖边顶上另有一座小山般的巨岩。那岩石恰好一半搁在
崖上,一半伸出崖外,左右微微晃动,眼见时时都能掉下。崖上有无数粗藤蜿蜒盘缠,她刚
才脚上所绊的藤枝,就与巨岩旁的沙石相连。倘若踏中的是与巨岩相连的藤枝,这块不知有
几万斤重的巨岩掉将下来,立时就被压成一团肉酱了。
那巨岩左右摆动,可是总不跌落。黄蓉提心吊胆,拣着无藤枝之处落足,跨一步,停一
步,退后了数丈,这才惊魂稍定,再抬头瞧那悬崖与巨岩,不禁惊叹造物之奇,心想只要以
一手之力,就能将岩石拉下,可是此处人迹不到,兽踪罕至,连大鸟也没一只,这巨岩在悬
崖上已晃动了不知几千百年,今日仍在摇摆起伏。悬崖旁群峰壁立,将四下里的海风都挡住
了,看来今后千百年中,这巨岩仍将在微风中摇晃不休。黄蓉出了一会神,不敢再向前行,
转身退回,要去服侍师父,走出半里多路,忽然心念一动:“上天要杀此贼子,故尔特地生
就了这个巧机关,我怎么如此胡涂?”想到此处,喜得跃起身来,连翻了两个空心筋斗。
她忙回到悬崖之下,细细察看地势,见崖旁都是参天古木,若要退避,一纵之下最多只
能跃出四五尺地,那巨岩击将下来,纵然是飞鸟松鼠,只怕也难以躲闪得开。她摸出钢刺,
小心翼翼的走到崖下,看准了与巨岩相连的七八条藤枝不去触动,以钢刺旁的利口去割切余
下的数十条藤枝。她下手时屏住呼吸,又快又稳,一割之后,这才呼吸数口,再去割第二根
藤枝,只怕用力稍大,牵动与巨岩相连的藤枝,自己立即变成一团肉饼了。等到数十条藤枝
尽数割断,已累得满身是汗,直比一场剧战尤为辛苦。她将断枝仍然连在一起,放几堆干草
做了记认,又把来去的通道看得明白,记得清楚,这才回去,一路上哼着小曲,甚是得意。
将近岩洞时仍是不见欧阳克的人影,忽听洞中传出他得意之极的笑声,跟着说道:“你
自负武功盖世,今日栽在公子爷手里,心里暖气么?好罢,我怜你老迈,让你三招不还手如
何?你把降龙十八掌一掌掌的都使出来罢!”黄蓉低呼:“啊哟!”眼下局面已紧迫之极,
当即高声叫道:“爹爹,爹爹,你怎么啦?啊,欧阳伯父,你也来啦!”
欧阳克在洞中将洪七公尽情嘲弄了一番,正要下手,忽听黄蓉叫将起来,惊喜交集,心
想:“怎么叔叔和黄老邪都来啦。”转念一想:“必是那丫头要救那老叫化,胡说八道的想
骗我出去。好,反正老叫化终究逃不出我手掌,先出去瞧瞧何妨?”袍袖一挥,转身出洞。
只见黄蓉向着海滩扬手呼叫:“爹爹,爹爹!”欧阳克注目远望,哪里有黄药师的人
影?笑道:“妹子,你要骗我出来陪你,我可不是出来了么?”黄蓉回眸一笑,说道:“谁
爱骗你?”说着沿海滩而奔。欧阳克笑道:“这次我有了提防,你想再拉我入海,咱们就来
试试。”说着发足追去。他轻功了得,片刻间已即追近。黄蓉暗叫:“不妙,到不了悬崖之
下,就得被他捉住。”又奔数十丈,欧阳克更加近了。黄蓉折而向左,离海边已只丈许。欧
阳克这次已学了乖,不敢逼近,笑道:“好,咱们来玩捉迷藏。”足下不停,心下却是全神
戒备,防她再使甚么诡计。黄蓉住足笑道:“前面有头大虫,你再追我,它一口吃了你。”
欧阳克笑道:“我也是大虫,我也要一口吃了你。”说着纵身便扑。黄蓉格格一笑,又向前
奔。
两人一前一后,不多时离悬崖已近。黄蓉越跑越快,一转弯,高声叫道:“来罢!”已
窜到了悬崖之前,倏然间瞥眼见到海滩上似有两个人影。在这当口她虽大感诧异,却哪敢有
丝毫停留,看准了堆着干草的断藤之处落足,三起三落,已纵到了崖底,随即急掠而过。
欧阳克笑道:“大虫呢?”足下加快,如箭离弦般奔到崖前。黄蓉落足处的藤枝已经割
断,欧阳克哪知其中机关,自然踏中未曾割断的藤枝,等于是以数百斤的力道去拉扯头顶的
巨岩。喀喀两声响过,欧阳克猛觉头顶一股疾风压将下来,抬头一望,只吓得魂飞天外,但
见半空中一座小山般的巨岩正对准了自己压下。这巨岩离头顶尚远,但强风已逼得他喘不过
气来,危急中疾忙后跃,岂知身后都是树木,后背重重的撞到一株树上,这一撞力道好强,
喀喇一声,那树立断,碎裂的木片纷纷刺入背心。他这时只求逃命,哪里还知疼痛,奋力跃
起,巨岩离顶心已只三尺。
在这一瞬间,已自吓得木然昏迷,忽觉领口被人抓住了向外急拖,竟将他身子向后拉开
数尺,但终究为时已晚,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,欧阳克长声惨呼,眼前烟雾瀰漫,砂石横
飞,浑不知这变故如何而来,已然晕去。
黄蓉见妙计得售,惊喜无已,不提防巨岩落下时鼓动烈风,力道强劲之极,将她向外推
出,一交坐在地下,头顶砂子小石纷纷落下。她弯下腰来,双手抱住了头,过了一阵,听砂
石落下之声已歇,睁开眼来,烟雾中却见巨岩之侧站着两人。这一下宛在梦境,揉了揉眼
睛,定睛看时,见站在身前的一个是西毒欧阳锋,另一个却是自己念兹在兹、无时忘之的郭
靖。黄蓉大叫一声,跃起身来。郭靖也万料不到竟在此处与她相遇,纵身向前,抱在一起。
两人惊喜之下,浑忘了大敌在旁。
那日欧阳锋与郭靖在半截着了火的船上缠斗,难解难分,断船忽沉,将二人带入了海
底。深海中水力奇重,与浅海中迥不相同,两人只觉海水从鼻中、耳中急灌进来,疼痛难
当,原本互相紧缠扭打的两只手不由得都松开来去按住鼻孔耳窍。那海底却有一股急速异常
的潜流,与海面水流的方向恰恰相反,二人不由自主,转瞬间被潜流带出数里之外。待得郭
靖竭力挣上海面来喘气时,黑夜之中,那小舢舨已成了远处隐隐约约的一个黑点。郭靖高声
呼叫,其时黄蓉正潜在海中寻他,海上风涛极大,相距既远,哪里还能相遇?郭靖又叫了几
声,忽觉左脚一紧,接着一个人头从水中钻出,正是欧阳锋。他只稍通水性,到了大海之
中,虽是武学大师,却也免不了慌张失措,乱划乱抓,居然抓到了郭靖的脚,这一来自然是
牢牢抓住,死命不肯放手。郭靖用力挣扎,接着右脚也被他抓了。两人在水中挣夺得几下,
又都沉下水底。二次冒上来时郭靖叫道:“放开我脚,我不离开你就是。”欧阳锋也知两人
这般扭成一团,势必同归于尽,于是放开了他脚,却随即抓住他右臂。郭靖伸手托在他胁
下,两人这才浮在海面。就在这时,一根巨木被浪涛打了过来,撞向郭靖肩头。欧阳锋叫
道:“小心!”郭靖反手扶住,心中大喜,叫道:“快抱住了,别放手。”这巨木原来是一
根断桅。
二人四顾茫茫,并无片帆的影子。欧阳锋的蛇杖早已不知去向,暗暗发愁:“若是遇上
大群鲨鱼,只有如周伯通那样乱打一番,当时有我救他,此时更有何人前来救我?”两人在
海中漂流,遇有海鱼游过身旁,便以掌力击晕,分食生鱼渡日。古人言道:“同舟共济”,
这两个本要拚个你死我活的人,在大海之上竟然扶住半截断桅,同桅共济起来。漂流了数
日,幸喜并未遇上若何凶险。海中这股水流原是流向洪七公与黄蓉所到的那座小岛,是以将
舢舨送到岛上之后,过了两日,又将郭靖和欧阳锋漂送过来。
两人上岸后躺在沙滩上喘息良久,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笑语之声,欧阳锋跃起身来,循
声寻去,也真有这么巧,正遇上欧阳克踏中机关,悬崖上的巨岩压将下来。欧阳锋横里抢去
相救,虽将侄儿拉后数尺,但欧阳克两腿还是被巨岩压住了,剧痛难当,登时晕去。
欧阳锋惊疑不定,上下四周环视,见再无危险,这才察看侄儿,摸了摸他的鼻息,并未
毙命,运劲在巨岩上推了两下,却是纹丝不动。他蹲下身来,运起蛤蟆神功,双手平推,吐
气扬眉,阁阁阁三声叫喊。论这三推之力,实是非同小可,但那巨岩重达数万斤,岂是一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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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千钧巨岩[2/3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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