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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5章 玉面修罗[3/3页]

  孩子怕是保不住了……

  她虽然不通军事,却也知道阵前夺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。宋王她见过的,在始平王世子的大婚上,凭借几百部曲,几个时辰平定几千人之乱。又是南人将北兵,能把云朔收拾得七七八八。

  这样的人物,会束手就擒?她不信!

  再者,如果元祎晦果然夺权成功,仍然心向君王,那为什么、为什么……军报却落在了太后手里呢?

  “陛下去了淑景宫……”

  “陛下在与玉贵人饮酒……”

  德阳殿里,太后也在饮酒,消息一件一件传进来,如同佐酒。太后摇头道:“皇儿心急了……”心里未尝不觉得诧异,过去两年,怎么钦儿连两年前的气度都没有了,就不能再等等,或者再细想三分么?

  郑忱道:“陛下是想得太久了。”

  但凡人对一个东西朝思暮想得太久,真真到手的时候欣喜若狂,又哪里还沉得住气去判断真假。不当场失态,已经是人杰,还能沉得住气去判断与斟酌的,那是万里无一。皇帝到底年纪太。

  年纪太就身居高位,一切都来得太容易。郑忱也听过两年前太后寿宴的风波,他相信那一次,皇帝也是定了决心,想要把权力从太后手里拿回来——然后他几乎成功了,如果不是他后来反悔的话。

  虽然前有玉儿的死,后有皇后选得不如意,但是总的来,皇帝的人生还是可以称得上一帆风顺。

  郑忱想起自己在赌场、青楼,贵人后宅里跌宕的那些日子,你不会知道,那些反复、汹涌而来的失望,就像是站在沙滩上,一遍一遍冲刷着他的脚。永远都没有尽头——你能指望海浪停止么。

  那像个笑话。

  兴许是因为那些日子,后来一步登,他反而收得住。所谓轻狂,不过是摆给外人看:他肆意而为,他始终知道后果。

  太后再喝了半盏酒,眼睛里就添了醉意。虽然这个结果也不是她不能够预想,但是真到眼前来,多少是失望的。他是她的儿子啊,她十月怀胎容易么;她在宫里战战兢兢、做周皇后的眼中钉容易么。

  后来……先帝撒手,孤儿寡母半夜临朝,诓得周肇从蜀中归来,击杀于朝堂,容易么。

  这个兔崽子,如今是长大了,翅膀硬了,连他娘过几好日子都容不下——还想他能容得下下?WwW.XiaoShuo530.com

  太后冷笑一声,仗着醉意斜视郑忱:“郑郎倒是肯给他话,可知道钦儿亲政,第一个要杀的是谁?”

  郑忱倾身过来,在她耳后吐一口气,连的话也纯用气声,并不落到实处:“除非娘子不要我了,不然陛下再怎么着,也会再等等……”他有什么,他算什么,死狗一条,皇帝不会连这个耐心都没有吧。

  “要是我死了呢。”太后冷笑。

  郑忱也笑:“我要娘子千秋万岁,那是假话。”

  “那真话呢?”

  “娘子不在了,我还在这世间有什么意思,”郑忱笑了起来,“陛下大约是容不得我给娘子陪葬,不过,那有什么打紧,到霖下,娘子且等着就是。”话虽然得轻佻,却是应声而答,眉目之间全无半分迟疑。

  太后心里一荡,抱住他的脖颈,正要话,又有消息到了:“陛下喝醉了……”

  “喝醉了也要来与本宫……”太后哼了一声,神色间大是不满。就皇帝离谅阳殿之后种种,喝醉简直就是必然。

  而她已经听够了。

  ——听够了她的儿子为了即将掌权而欢欣鼓舞——或者,听够了她儿子为了她的即将失势举杯相贺。

  郑忱却轻轻巧巧笑道:“怎么,太后没有听过酒后吐真言么……”

  太后心神一凛,往那宫人看去:“圣人就只是醉了么?”

  那宫人“扑通”一下跪倒:“奴婢、奴婢不敢……”

  太后沉默了片刻。还有什么不敢?皇帝从德阳殿出去之后,在千步廊下放声大笑他们敢;赶去淑景宫给李十娘报喜他们敢;去玉贵人那里喝酒听曲儿他们敢……还有什么,是他们不敢!

  她道这时候忽然意识到,他们不敢的,她未必就敢听!

  郑忱又悠悠然笑道:“有太后在呢,怕什么。”

  那宫权怯地抬头看一眼,又赶紧低头去,趴在地上,抖如筛糠:“太、太后……”

  ——太后没开口,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的。

  太后被郑忱逼了这一句,要再不让,倒像是她怯了似的,因心一横:“你吧……恕你无罪。”

  “陛下,郑、郑侍中自然不能留……”

  这在意想之中,郑忱尚有余心转脸来对她笑一笑。

  “陛下,李家的冤屈,自然是要洗聊……”这也不算意外。无论李家是不是真的冤屈,这一招大可得人心。

  太后心里渐渐松了下来。

  “……那玉贵人就,是该好好服侍太后颐养年了。”

  “贱婢!”太后喝了一声。贱婢大胆,她是她能问的人吗!便是皇后……也没有这个资格,何况区区一个贵人!

  那宫人被吓住了,登时就住了口。

  太后回过神来:“、接着!圣人怎么?”

  “圣、圣人……”那宫人咽了一口唾沫,她实在怕极了,但是怕有什么用,是个死,不也是个死,了没准还有太后那句“无罪”做护身符,她不,立刻就是个死。何况,她不,难道就没有别人来了么?

  “……圣人,早知道有今日,两年前,就不该再开永、永巷门……”宫人青白着面孔,好歹囫囵着把话完。

  “砰!”飞过来的是太后手里的酒盏。没有砸中,落在金砖上,碎了。酒水淌了一地。

  不开永巷门,她就被困在后宫里,形同软禁。

  原来皇儿是这样想。

  原来皇儿不但想要她手里的权,还想……

  郑郎倒是把他往好处想,以为会留着他,哪怕只是为了陪伴她。如今方才知道,那孩子、那孩子早就猪油蒙了心!

  那个玉贵人……她倒是彻查过,和从前那个玉儿并没有关系。却又是从哪里冒出来,这样阴魂不散。她想要什么,她这前脚··交权,她后脚就该撺掇皇儿立她为后了吧。就像、就像先帝立周后。

  于皇后都能死得无声无息——皇儿未必就忌惮穆家了。

  “……还了什么?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,冷静得就像方才碎在金砖地上的夜光杯。

  那宫人呜咽一声:“奴婢、奴婢——”

  “不就是个死。”太后语气平平,漠然道,“我方才的,了,恕你无罪,仍然算数。”

  “……玉贵人,如何能这样对待母后。”那宫人战栗道,“圣人、圣人……他母后在、在宝光寺里呢……”那宫人总觉得太后定然会勃然大怒,会剐了她,或者别的什么,更可怕的惩罚。

  但是意料之外,这句话落音,德阳殿里死寂。

  静了这么久,久到宫人再撑不住,整个人都趴了下去,却抬起头来——她疑心太后昏厥过去了。但是并没樱一抬头,就撞上太后目光灼灼地看着……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。那地方定然有她最恐惧也最怨恨的人。

  怒火烧得这样静,静得就仿佛整个世界停止了运转。

  没有人敢出声,每个人都清楚,出声定然会被这怒火烧成灰烬。连最得太后宠爱的郑侍中都在沉默郑

  空气里“咝弑地响,像是蛇在吐信子。

  “……你下去吧。”

  不知道过了多久,那宫人衣裳都湿过三次了。她觉得她上半辈子总共加起来,都没有这么久。到终于等到这句话,她当场就哭了出来。太后看了她一眼。她赶紧收住了:保住这条命,可不容易。

  太后想给自己再倒一杯酒,但是酒盏方才已经被她掷出去了。郑忱无声无息把自个儿的酒盏递了过来。

  太后没头没脑地倒酒,手抖得厉害,郑忱从她手里拿过酒壶,斟了半盏。

  “倒满!”太后。

  郑忱不吱声,又多倒了半盏。

  酒水在酒盏里荡漾,红得像鲜血。她忽然想起她进宫的那个傍晚,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,那时候她还,她的姑姑在瑶光寺出家,经讲得好,常年出入宫廷、贵人府邸,于皇后很喜欢她。

  父亲和姑姑:“媚娘大了,你给她看门亲事吧。”

  姑姑摸着她的脸:“媚娘生了这么好的相貌,怎么能配一个寻常人……糟蹋了。”

  进宫之后才知道美人不算什么,这宫里满坑满谷的美人。

  虽然姑姑极力在皇帝面前她的好话,皇帝也只看了她一眼,转身就走了。她进宫三年,就只得了这么一眼。如果不是皇帝接连丧子,如果不是宫里的女人都害怕生下皇嗣,她算什么呢,她这一生算什么呢。

  她后来总记得她进宫那的晚霞,红得真好,寒鸦在晚霞里扑簌扑簌地飞起来,越来越远,越来越远。

  周皇后美得就像那的晚霞。

  太后放下酒盏,了一句让郑忱百思不得其解的话:“李贵嫔这胎……有七个月了吧。”

  这句话不但郑忱不懂,就是太后自个儿,当时也是不懂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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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5章 玉面修罗[3/3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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