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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回 谁无痫疾难相笑 各有风流两不如[2/3页]
陆二人站得甚近,身上穿的是
骁骑营军士服色,老叫化和李西华虽从他二人语气之中知和瘦头陀相识,没料到这二人竟是
武功高强之至,一招之间,便已受制。胖陆二人同时说道:“大家都放手罢。”
那乡农突从瘦头陀脸上撤开手掌,双手分别按在胖陆二人后心,说道:“还是你们二位
先放手。”李西华笑道:“哈哈,真是好笑,有趣,有趣!”一撤手掌,快如闪电般一缩一
吐,已按上了那乡农的头顶。
这一来,韦小宝、瘦头陀、李西华、陆高轩、胖头陀、乡农、老叫化七人连环受制,每
人身上的要害都处于旁人掌底。霎时之间六人便如泥塑木雕一般,谁都不敢稍动,其中只有
韦小宝是制于人而不能制人,至于制住自己要害之人到底是甚么来头,也只有韦小宝知道,
其余六人却均莫名其妙。
韦小宝叫道:“张康年!”这时赌场之中,除了缩在屋角的几名伙计,只张康年一人闲
着,他应道:“喳!”刷的一声,拔了腰刀。瘦头陀叫道:“狗侍卫,你有种就过来。”张
康年举起腰刀,生怕这矮胖子伤了韦小宝,竟不敢走近一步。
韦小宝身在核心,只觉生平遭遇之奇,少有逾此,大叫:“有趣,有趣!矮胖子,你一
掌杀了我不打紧,你自己死了也不打紧,可是这豹胎易筋丸的解药,你就一辈子拿不到了。
你那老姘头,全身一块块肉都要烂得掉下来,先烂成个秃头,然后……”瘦头陀喝道:“不
许再说!”韦小宝笑道:“她脸上再烂出一个个窟窿……”
正说到这里,厅口有人说道:“在这里!”又有一人说道:“都拿下了!”众人一齐转
头,向厅口看去,突见白光闪动,有人手提长剑,绕着众人转了个圈子。众人背心、胁下、
腰间、肩头各处要穴微微一麻,已被点中了穴道,顷刻之间,一个个都软倒在地。
但见厅口站着三人,韦小宝大喜叫道:“阿珂,你也来……”说到这个“来”字,心头
一沉,便即住口,但见她身旁站着两人,左侧是李自成,右侧却是那个他生平最讨厌的郑克
地。东首一人已将长剑还入剑鞘,双手叉腰,微微冷笑,却是那“一剑无血”冯锡范。瘦头
陀、老叫化、李西华、胖头陀、陆高轩、乡农等六名好手互相牵制,此亦不敢动,彼亦不敢
动,突然又来了个高手,毫不费力的便将众人尽数点倒,连张康年也中了一剑。
瘦头陀坐倒在地,跟他站着之时相比,却也矮不了多少,怒喝:“你是甚么东西,胆敢
点了老子的阳关穴、神堂穴?”冯锡范冷笑道:“你武功很不错啊,居然知道自己给点了甚
么穴道。”瘦头陀怒道:“快解开老子穴道,跟你斗上一斗。这般偷袭暗算,他妈的不是英
雄好汉。”冯锡范笑道:“你是英雄好汉!他妈的躺在地下,动也不能动的英雄好汉。”瘦
头陀怒道:“老子坐在地上,不是躺在地下,他妈的你不生眼睛么?”
冯锡范左足一抬,在他肩头轻轻一拨,瘦头陀仰天跌倒。可是他臀上肥肉特多,是全身
重量集中之处,摔倒之后,虽然身上使不出劲,却自然而然的又坐了起来。
郑克爽哈哈大笑,说道:“珂妹,你瞧,这不倒翁好不好玩?”阿珂微笑道:“古怪得
很。”郑克爽道:“你要找这小鬼报仇,终于心愿得偿,咱们捉了去慢慢治他呢,还是就此
一剑杀了?”
韦小宝大吃一惊,心想:“小鬼”二字,只有用在我身上才合适,难道阿珂要找我报仇
,我可没得罪她啊。”
阿珂咬牙说道:“这人我多看一眼也是生气,一剑杀了干净。”说着刷的一声,拔剑出
鞘,走到韦小宝面前。
瘦头陀、胖头陀、陆高轩、老叫化、李西华、张康年六人齐叫:“杀不得!”
韦小宝道:“师姊,我可没……”阿珂怒道:“我已不是你师姊了!小鬼,你总是想法
儿来害我、羞辱我!”提起剑来,向他胸口刺落。众人齐声惊呼,却见长剑反弹而出,原来
韦小宝身上穿着护身宝衣,这一剑刺不进去。
阿珂一怔之间,郑克爽遣:“刺他眼睛!”阿珂道:“对!”提剑又即刺去。
屋角中突然窜出一人,扑在韦小宝身上,这一剑刺中那人肩头。那人抱住了韦小宝一个
打滚,缩在屋角,随手抽出韦小宝身边匕首,拿在手中。这人穿的也是骁骑营军土的服色,
身手敏捷,身材矮小,脸上都是泥污,瞧不清面貌。
众人见他甘愿替韦小宝挡了一剑,均想:“这人倒忠心。”
冯锡范抽出长剑,慢慢走过去,突然长剑一抖,散成数十朵剑花。忽听得叮的一声响,
冯锡范手中长剑断成两截,那骁骑营军士的肩头血流如注。原来他以韦小宝的匕首削断了对
方手中长剑,若不是匕首锋利无伦,只怕此时已送了性命。再加上先前郑克爽那一剑,他肩
头连受两处剑伤。冯锡范脸色铁青,哼了一声,将断剑掷在地上,一时拿不定主意,是否要
另行取剑,再施攻击。
韦小宝叫道:“哈哈,一剑无血冯锡范,你把我手下一个小兵刺出了这许多血,你的外
号可得改一改啦,该叫作‘半剑有血’冯锡范。”
那骁骑营军士左手按住肩头伤口,右手在韦小宝胸口和后心穴道上一阵推拿,解开了他
被封的穴道。
胖瘦二头陀、陆高轩、李西华等于互相牵制之际骤然受袭,以致中了暗算,人人心中都
十分不忿,听得韦小宝这么说,都哈哈大笑。那老叫化大声道:“半剑有血冯锡范,好极,
好极!天下无耻之徒,阁下算是第二。”李西华道:“他为甚么算是第二?倒要请教。”老
叫化道:“比之吴三桂,这位半剑有血的道行似乎还差着一点儿。”众人齐声大笑。李西华
道:“依我看来,相差也是有限之至。”
冯锡范于自己武功向来十分自负,听众人如此耻笑,不禁气得全身发抖,此时若再换剑
又攻那骁骑营军土,要伤他自是易如反掌,但于自己身份可太也不称,向那军土瞪眼说道:
“你叫甚么名字?今日暂且不取你性命,下次撞在我手里,叫你死得惨不堪言。”
那军士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声音甚是娇嫩。
韦小宝又惊又喜,叫道:“啊,你是双儿。我的宝贝好双儿!”伸手除下她头上帽子,
长发散开,披了下来。韦小宝左手搂住她的腰,说道:“她是我的小丫头。半剑有血,你连
我一个小丫头也打不过,还胡吹甚么大气?…”
冯锡范怒极,左足一抬,砰嘭声响,将厅中赌台踢得飞了起来,连着台上的大批银两元
宝,还有一个横卧在上的赵齐贤,激飞而上,撞向屋顶。银子、骨牌四散落下,摔向瘦头陀
等人头上身上。各人纷纷大骂,冯锡范更不答话,转身走出。
只见大门中并肩走进两个人来,冯锡范喝道:“让开!”双手一堆。那二人各出一掌,
和他手掌一抵,三人同时闷哼。那二人倒退数步,背心都在墙上重重一撞。冯锡范身子晃了
晃,深深吸一口气,大踏步走了出去。那二人哇的一声,同时喷出一大口鲜血,原来是风际
中和玄贞道人。
韦小宝快步过去,扶住了风际中,问玄贞道人:“道长,不要紧么?”玄贞咳了两声,
说道:“不要紧,韦……韦大人,你没事?”
韦小宝道:“还好。”转头向风际中瞧去。风际中点点头,勉强笑了笑。他武功远比玄
贞为高,但适才对掌,接的是冯锡范的右掌,所受掌力强劲得多,因此受伤也比玄贞为重。
李西华道:“韦兄弟,你骁骑营中的能人可真不少哪!”原来风际中和玄贞二人,穿的
也是骁骑营军土的眼色。韦小宝道:“惭愧,惭愧!”
只听得脚步声响,钱老本、徐天川、马彦超等人又走了进来。
阿珂眼见韦小宝的部属越来越多,向李自成和郑克爽使个眼色,便欲退走。”
李自成走到韦小宝身前,手中禅杖在地下重重一顿,厉声道:“大丈夫思怨分明,那日
你师父没杀我,今日我也饶你一命。自今而后,你再向我女儿看上一眼、说一句话,我把你
全身砸成了肉酱。”
韦小宝道:“大丈夫一言既出,那就怎样?那日在三圣庵里,你和你的姘头陈圆圆,已
将阿珂许配我为妻,难道又想赖么?你不许我向自己老婆看上一眼,说一句话,天下哪有这
样的岳父大人?”
阿珂气得满脸通红,道:“爹,咱们走,别理这小子胡说八道!他……他狗嘴里长不出
象牙,有甚么好话说了?”
韦小宝道:“好啊,你终于认了他啦。这父母之命,你听是不听?”
李自成大怒,举起禅杖,厉声喝道:“小杂种,你还不住口?”
钱老本和徐天川同时纵上,双刀齐向李自成后心砍去。李自成回过禅杖,当的一声,架
开了两柄钢刀。马彦超已拔刀横胸,挡在韦小宝身前,喝道:“李自成,在昆明城里,你父
女的性命是谁救的?忘恩负义,好不要脸!”
李自成当年横行天下,开国称帝,举世无人不知。马彦超一喝出他姓名,厅中老叫化、
瘦头陀等人都出声惊呼。
李西华大声道:“你……你便是李自成?你居然还没死?好,好,好!”语音之中充满
愤激之情。李自成向他瞪了一眼,道:“怎样?你是谁?”李西华怒道:“我恨不得食你之
肉,寝你之皮。我只道你早已死了,老天爷有眼,好极。”
李自成哼了一声,冷笑道:“老子一生杀人如麻。天下不知有几十万、几百万人要杀我
报仇,老子还不是好端端的活着?你想报仇,未必有这么容易。”
阿珂拉了他衣袖,低声道:“爹,咱们走罢。”
李自成将禅杖在地下一顿,转身出门。阿珂和郑克爽跟了出去。
李西华叫道:“李自成,明日此刻,我在这里相候,你如是英雄好汉,就来跟我单打独
斗,拚个死活。你有没胆子?”
李自成回头望了他一眼,脸上尽是鄙夷之色,说道;“老子纵横天下之时,你这小子未
出娘胎。李某是不是英雄好汉,用不着阁下定论。”禅杖一顿,走了出去。
众人相顾默然,均觉他这几句大是有理。李自成杀人如麻,世人毁多誉少,但他是个敢
作敢为的英雄好汉,纵是对他恨之切骨的人,也难否认。此时他年纪已老,然顾盼之际仍是
神威凛凛,厅人众人大都武功不弱,久历江湖,给他眼光一扫,仍不自禁的暗生惧意。
韦个宝骂道:“他妈的,你明明已把女儿许配了给我做老婆,这时又来抵赖,我偏偏说
你是狗熊,英个屁雄。”见双儿撕下了衣襟,正在裹扎肩头伤口,便助她包扎,问道:“好
双儿,你怎么来了?幸亏你凑巧来救了我,否则的话,我这老婆谋杀亲夫,已刺瞎了我的眼
睛。”双儿低声道:“不是凑巧,我一直跟在相公身边,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。”韦小宝大
奇,连问:“你一直在我身边?那怎么会?”
瘦头陀叫道:“喂,快把我穴道解开,快拿解药出来,否则的话,哼哼,老子立刻就把
你脑袋砸个稀巴烂!”
突然之间,大厅中爆出一声哈哈、呵呵、嘿嘿、嘻嘻的笑声。韦小宝的部属不断到来,
而这极矮奇胖的家伙穴道被封,动弹不得,居然还口出恐吓之言,人人都觉好笑。
瘦头陀怒道:“你们笑甚么?有甚么好笑?待会等我穴道解了,他如仍是不给解药,瞧
我不砸他个稀巴烂。”
钱老本提起单刀,笑嘻嘻的走过去,说道:“此刻我如在你头上砍他妈的三刀,老兄的
脑袋开不开花?”瘦头陀怒道:“那还用多问?自然开花!”钱老本笑道:“乘着你穴道还
没解开,我先把你砸个稀巴烂,免得你待会穴道解开了,把我主人砸了个稀巴烂。”
众人一听,又都哄笑。
瘦头陀怒道:“我的穴道又不是你点的。你把我砸个稀巴烂,不算英雄。”
钱老本笑道:“不算就不算,我本来就不是英雄。”说着提起刀来。
胖头陀叫道:“韦……韦大人,我师哥无礼冒犯,请你原谅。属下代为陪罪,师哥,你
快陪罪,韦大人也是你上司,难道你不知么?”他头颈不能转动,分别对韦小宝和瘦头陀说
话,无法正视其人。瘦头陀道:“他如给我解药,别说陪罪,磕头也可以,给他做牛做马也
可以,不给解药,就把他脑袋瓜儿砸个稀巴烂。”
韦小宝心想:“那老婊子有甚么好,你竟对她这般有恩有义?”正要说话,忽见那乡农
双手一抖,从人丛中走了出来,说道:“各位,兄弟失陪了。”
众人都吃了一惊,八人被冯锡范点中要穴,除了韦小宝已由双儿推拿解开,余下七人始
终动弹不得。那冯锡范内力透过剑尖入穴,甚是厉害,武功再高之人,也至少有一两个时辰
不能行动。这乡农模样之人宛如个乡下土老儿,虽然他适才推牌九之时,按牌入桌,印出牌
痕,已显了一手高深内功,但在这短短一段时候之间竟能自解穴道,实是罕见罕闻。只见他
拖着鞋皮,踢哒踢哒的走了出去。
韦小宝对钱老本道:“解了自己兄弟的穴道,这位李……李先生,也是自己人。”说着
向李西华一指。钱老本应道:“是。”还刀入鞘,正要替李西华解穴。那老叫化忽道:“明
复清反,母地父天。”钱老本“啊”了一声。
徐天川抢上前去,在那老叫化后心穴道上推拿了几下,转到他面前,双手两根拇指对着
他面前一弯。天地会兄弟人数众多,难以遍识,初会之人,常以“天父地母,反清复明”八
字作为同会记认:但若有外人在旁,不愿泄漏了机密,往往便将这八字倒转来说。外人骤听
之下,自是莫名其妙。徐天川向那老叫化屈指行礼.也是一项不让外人得知的礼节。钱徐二
人跟着给李西华、胖头陀、陆高轩三人解开了穴道。
只余下瘦头陀一人坐在地下,满脸胀得通红,喝道:“师弟,还不给我解穴?他妈的,
还等甚么?”胖头陀道:“解穴不难,你可不得再对韦大人无礼。”瘦头陀怒道:“谁教他
不给解药?是他得罪我,又不是我得罪他!他给了解药,就算是向我赔罪,老子不咎既往,
也就是了。”胖头陀踌躇道:“这个就为难得很了。”
老叫化喝道:“你这矮胖子罗唆个没完没了,别说韦兄弟不给解药,就算他要给,我也
要劝他不给。”右手一指,嗤的一声,一股劲风向瘦头陀射去,跟着又是两指,嗤嗤连声,
瘦头陀身上穴道登时解开。
突见一个大肉球从地下弹了起来,疾扑韦小宝。老叫化呼的一掌,击了出去,瘦头陀身
在半空,还了一掌,身子弹起,他武功也当真了得,凌空下扑,双掌向老叫化头顶击落。老
叫化左足飞出,踢向他后腰。瘦头陀又即挥掌拍落,掌力与对方腿力相激,一个肥大的身子
又飞了起来。他身在空中,宛似个大皮球,老叫化掌拍足踢,始终打不中他一招。别瞧这矮
胖子模样笨拙可笑,出手竟灵活之极,足不着地,更加圆转如意。
李西华和天地会群雄都算见多识广,但瘦头陀这般古怪打法,却也是生平未见。胖头陀
和陆高轩全神贯注,瞧着老叫化出手,眼见他每一招都是劲力凌厉,瘦头陀一个二百多斤的
身躯,全凭借着老叫化的力道,才得在空中飞舞不落。
两人越斗越紧,拳风掌力逼得旁观众人都背靠墙壁。忽听得瘦头陀怪声大喝,一招“五m.XiaoShuo530.Com
丁开山”,左掌先发,右拳随下,向着老叫化头顶击落。老叫化喝道:”来得好!”蹲下身
子,使一招“天王托塔”,迎击而上。两股巨力相撞,瘦头陀腾身而起,背脊冲上横粱,只
听喀喇喇一阵响,屋顶上瓦片和泥尘乱落,大厅中灰沙飞扬,瘦头陀又已扑击而下,老叫化
缩身避开。瘦头陀一扑落空,砰的一声,重重落在地下。
老叫化哈哈大笑,笑声未绝,瘦头陀又已弹起,迅捷无伦的将一个大脑袋当胸撞来。眼
见他这一撞势道甚是威猛,者叫化侧身避过,右掌已落在他屁股上,内劲吐出,大喝一声。
瘦头陀的撞力本已十分厉害,再加上老叫化的内劲,两股力道并在一起,眼见瘦头陀急飞而
出,脑袋撞向墙壁,势非脑浆迸裂不可。
众人惊叫声中,胖头陀抓起一名缩在一旁的赌场伙计,掷了出去,及时挡在墙上,波的
一声,瘦头陀的头颅撞人他胸腹之间。一颗大脑袋钻入了那伙计的肚皮,嵌入墙壁,撞出了
一个大洞。
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,一颗肥脑袋上一塌胡涂,沾满了那伙计的血肉。他双手在脸上
一阵乱抹,怒骂:“他妈的,这是甚么玩意?”众人无不骇然。
老叫化喝道:“还打不打?”瘦头陀道:“当年我身材高大之时,你打我不赢。”老叫
化道:“现今呢?”瘦头陀摇头道:“现今我打你不赢,罢了,罢了!”忽地跃起,向墙壁
猛撞过去,轰隆一声响,墙上穿了个大洞,连着那伙计的尸身一齐穿了出去。
胖头陀叫道:“师哥,师哥!”飞跃出洞。陆高轩道:“韦大人,我去瞧瞧。”脚前头
后,身子平飞,从洞中跃出,双手兀自抱拳向韦小宝行礼,姿式美妙。众人齐声喝采。
徐天川、钱老本等均想:“韦香主从哪里收了这两位部属来,武功竟如此了得?比之我
们高出十倍。”
李西华拱手道:“少陪了。”从大门中快步走出。
韦小宝向老叫化拱手道:“这位兄台,让他们走了罢?”说着向赵齐贤等一指。
老叫化呵呵笑道:“多有得罪。”随手拉起赵齐贤等人,也不见他推宫解穴,只一抓之
间,已解了几名侍卫的穴道。
韦小宝道:“多谢。”吩咐赵齐贤、张康年先行回去。
徐天川向双儿瞧了一眼,问道:“这姑娘是韦香主的心腹之人?”韦个宝道:“是,咱
们甚么事都不必瞒她。”老叫化道:“这位姑娘年纪虽小,一副忠肝义胆,人所难及。刚才
若不是她奋不顾身,忠心护主,韦兄弟的一双眼珠已不保了。”韦小宝拉着双儿的手,道:
“对,对,幸亏是她救了我。”
双儿听两人当众称赞自己,羞得满脸通红,低下了头,不敢和众人目光相接。
徐天川走上一步,对老叫化朗声说道:“五人分开一首诗,身上洪英无人知。”
老叫化道:“自此传得众兄弟,后来相认团圆时。”
韦小宝初入天地会时,会中兄弟相认的各种仪节切口,已有人传授了他,念熟记住。这
些句子甚是俚俗,文义似通非通,天地会兑弟多是江湖汉子,倒有一大半人和他一般目不识
丁,切口句子若是深奥了,会中兄弟如何记得?这时听那老叫化念了相认的诗句,便接着念
道:“初进洪门结义兄,当天明誓表真心。”
老叫化念道:“松拍二枝分左右,中节洪花结义亭。”韦小宝道:“忠义堂前兄弟在,
城中点将百万兵。”老叫化道,“福德祠前来誓愿,反清复明我洪英。”韦小宝道:“兄弟
韦小宝,现任青木堂香主,请问兄长高姓大名,身属何堂,担任何职。”
老叫化道:“兄弟吴六奇,现任洪顺堂红旗香主。今日和韦香主及众家兄弟相会,十分
欢喜。”
众人听得这人竟然便是天下闻名的“铁丐”吴六奇,都是又惊又喜,一齐恭敬行礼。徐
天川等各通姓名,说了许多仰慕的话。
吴六奇官居广东提督,手握一省重兵,当年受了查伊璜的劝导,心存反清复明之志,暗
中入了天地会,任职洪顺堂红旗香主。
天地会对这“洪”字甚是注重。一来明太祖的年号是“洪武”,二来这“洪”字是“汉”字少了个“土”字,意思说我汉人失了土地,为胡虏所占,会中兄弟自称“洪英”,意谓
不忘前本、决心光复旧土。红旗香主并非正职香主,也不统率本堂兄弟,但位在正职香主之
上,是会中十分尊崇的职份,仅次于总舵主而已。吴六奇是天地会中红旗香主一事,甚是隐
秘,连徐天川、钱老本等人也均不知。
吴六奇拉着韦小宝的手,笑道:“韦香主,你去云南干事,对付大汉奸吴三桂。总舵主
传下号令,命我广东、广西、云南、贵州四省兄弟相机接应。我一接到号令,便派出了十名
得力兄弟,到云南暗中相助。不过韦香主处置得当,青木堂众位兄弟才干了得,诸事化验为
夷,我们洪顺堂帮不上甚么忙。前几天听说韦香主和众位兄弟来到广西,兄弟便化装前来,
跟各位聚会。”
韦小宝喜道:“原来如此。我恩师他老人家如此照应,吴香主一番好意,做兄弟的实在
感激不尽。吴香主大名,四海无不知闻,原来是会中兄弟,那真是刮刮叫,别别跳,乖乖不
得了。”其实吴六奇的名字,他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见,见徐天川等人肃然起敬,喜形于色,
便顺口加上几句。
吴六奇笑道:“韦兄弟手刃大奸臣鳌拜,那才叫四海无不知闻呢。大伙儿是自己兄弟,
客气话也不用说了。我得罪了韦兄弟属下的侍卫,才请得你到来,还请勿怪。”
韦小宝笑道:“他奶奶的,这些家伙狗皮倒灶,输了钱就混赖。吴大哥给他们吃点儿苦
头,教训教训,教他们以后赌起钱来规规矩矩。兄弟还得多谢你呢。”
吴六奇哈哈大笑。众人坐了下来,吴六奇问起云南之事,韦小宝简略说了。吴六奇听说
已拿到吴三桂要造反的真凭实据,心中大喜,没口子的称赞,说道:“这奸贼起兵造反,定
要打到广东,这一次要跟他大干一场。待得打垮了这奸贼,咱们再回师北上,打上北京。”
说话之间,家后堂香主马超兴也已得讯赶到,和吴六奇相见,自有一番亲热。谈到刚才
赌场中的种种情事,吴六奇破口大骂冯锡范,说他暗施偷袭,阴险卑鄙,定要跟他好好的打
上一架。
韦小宝说到冯锡范在北京要杀陈近南之事。吴六奇伸手在赌台上重重一拍,说道:“如
此说来,咱们便在这里干了他、一来给关夫子报仇,二来给总舵主除去一个心腹大患,三来
也可一雪今日给他暗算的耻辱。“他一生罕遇敌手,这次竟给冯锡范制住了动弹不得,实是
气愤无比。
马超兴道:“李自成是害死崇祯天子的大反贼,既是到了柳州.咱们可也不能轻易放过
了。”天地会忠于明室,崇祯为李自成所逼,吊死煤山,天地会自也以李自成为敌。
韦小宝道:“台湾郑家打的是大明旗号,郑克爽这小子却去跟李自成做一路,那么他也
成了反贼,咱们一不做,二不休,连他一起干了。更给总舵主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,均不接口。天地会是台湾郑氏的部属,不妨杀了冯锡范,却不能杀郑二
公子。何况众人心下雪亮,韦小宝要杀郑克爽,九成九是假公济私。吴六奇岔开话头,问起
胖瘦二头陀等人的来历,韦小宝含糊以应,只说胖头陀和陆高轩二人是江湖上的朋友,自己
于二人有恩,因此二人对自己甚是忠心。吴六奇对那自行解穴的乡下老头甚是佩服,说道:
“兄弟生平极少服人,这位仁兄的武功高明之极,兄弟自愧不如。武林中有如此功夫的人寥
寥可数,怎么想来想去,想不出是谁。”
众人议论了一会。马超兴派出本堂兄弟,去查访李自成、冯锡范等人落脚的所在,一面
给风际中、玄贞、双儿三人治伤。
韦小宝问起双儿如何一路跟随着自己。原来她在五台山上和韦小宝失散后,到处寻找,
后来向清凉寺的和尚打听到已回了北京,于是跟着来到北京,韦小宝派去向她传讯的人,自
然便没遇上。那时韦小宝却又已南下,当即随后追来,未出河北省境便已追上。她小孩儿家
心中另有念头,担心韦小宝做了鞑子的大官,不再要自己服侍了,不敢出来相认,偷了一套
骁骑营军土的衣服穿了,混在骁骑营之中,一直随到云南、广西。直到赌场中遇险,阿珂要
刺伤韦小宝眼睛,这才挺身相救。
韦小宝心中感激,搂住了他,往她脸颊上轻轻一吻,笑道:“傻丫头,我怎会不要你服
侍?我一辈子都要你服侍,除非你自己不愿意服侍我了,想去嫁人了。”
双儿又是欢喜,又是害羞,满脸通红,道:“不,不,我……我不会去嫁人的。”
当晚马超兴在柳州一家妓院内排设筵席,替吴六奇接风。饮酒之际,会中兄弟来报,说
道已查到李自成一行人的踪迹,是在柳江中一所木排小屋之中。柳州盛产木材,柳州棺材,
天下驰名。是以有“住在苏州,着在杭州,吃在广州,死在柳州”之谚。木材扎成木排,由
柳江东下。柳江中木排不计其数,在排屋之中隐身,确是人所难知,若非天地会在当地人多
势众,只怕也无法查到。
吴六奇拍案而起,说道:“咱们快去,酒也不用喝了。”马超兴道:“此刻天色尚早,
两位且慢慢喝酒。待兄弟先布置一下,可莫让他们走了。”出去吩咐部属行事。
待到二更天时,马超兴领带众人来到柳江江畔,上了两艘小船。三位香主同坐一船。小
船船夫不用吩咐,自行划出,随后有七八艘小船远远跟来,在江上划出约莫六八里地,小船
便即停了。一名船夫钻进舱来,低声道:“禀告三位香主:点子就在对面木排上。”
韦小宝从船篷中望出去,只见木排上一间小屋,透出一星黄光,江面上东一艘、西一艘
尽是小船,不下三四十艘。马超兴低声道:“这些小船,都是我们的。”韦小宝大喜,心想
一艘船中若有十人,便有三四百人,李自成和冯锡范再厉害,还能逃上了天去?
便在此时,忽听得有人沿着江岸,一边飞奔,一边呼叫:“李自成……李自成……你缩
头缩脑,躲在哪里……李自成,有没有胆子出来……李自成……”却是李西华的声音。
木排上小屋中有人大声喝道:“谁在这里大呼小叫?”
江岸上一条黑影纵身飞跃,上了木排,手中长剑在冷月下发出闪闪光芒。
排上小屋中钻出一个人来,手持禅杖,正是李自成,冷冷的道:“你活得不耐烦了,要
老子送你小命,是不是?”
李西华道:“今日取你性命,就怕你死了也还是个胡涂鬼。你可知我是谁?”李自成道
:“李某杀人过百万,哪能一一问姓名。上来罢。”这“上来罢”三字,宛如半空中打个霹
需,在江上远远传了出去,呼喝一声,挥杖便向李
第三十三回 谁无痫疾难相笑 各有风流两不如[2/3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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